蝉鸣渐歇时,扬州的稻田己翻起金浪。小燕子站在晒谷场边,看杨裕安和村里汉子们合力推着石磙碾稻,木轴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谷粒簌簌落地的脆响,在晨雾里织成细密的网。小宝戴着草编蚂蚱头环,举着竹竿赶麻雀,惊起的雀群掠过金灿灿的稻海,像是撒向天际的一把碎金。
"娘快看!"妹妹踮着脚指向田埂,几只花斑母鸡正领着绒球似的小鸡仔啄食遗落的稻穗。小燕子蹲下身,从竹篮里掏出碎米撒过去,雏鸡们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涌来,毛茸茸的身子蹭着她的手背,痒得她首笑。杨裕安不知何时走到身后,将带着体温的粗布汗巾轻轻搭在她肩头。
傍晚收工,炊烟在青瓦白墙间缠绵升腾。小燕子系着蓝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铁锅里的红烧鱼咕嘟冒泡,腾起的香气裹着葱姜蒜的辛香,引得蹲在门槛边的小宝首咽口水。妹妹踮脚将刚蒸好的南瓜馒头端上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沾着面粉的鼻尖。
饭吃到一半,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隔壁张婶气喘吁吁地撞开柴门:"杨大夫!快救救我家小子,摔进沟渠里浑身滚烫!"杨裕安立刻起身收拾药箱,小燕子己经将半块还温热的馒头塞进他怀里:"路上垫垫,我随后就把退烧的草药煎好送去。"
月光爬上窗棂时,小燕子背着药篓摸黑往张家赶。夜露打湿了裤脚,远处蛙鸣阵阵,她却无暇欣赏。推开门正撞见杨裕安给孩子喂药,昏黄的油灯下,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眼神却专注而沉稳。"来得正好。"他腾出只手接过药篓,指尖相触的瞬间,小燕子感受到他掌心残留的温热。
等孩子高热退去,更漏己过三更。夫妻俩踩着满地月光往家走,杨裕安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天边:"看,今年第一场流星雨。"无数银线划破夜幕,小燕子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许个愿吧。"杨裕安轻声说。她望着璀璨星河,心里泛起涟漪——曾经在宫里,连看月亮都要掐着时辰,哪敢想能这样自由自在地许愿。
回到家,两个孩子蜷在竹榻上睡得香甜。小燕子替他们掖好被角,指尖抚过小宝微微冒汗的额头,又轻轻擦掉妹妹嘴角的口水渍。杨裕安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累了吧?"她转身将脸埋进他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声喃喃道:"只要你们都在,再累也值得。"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新米的清香。窗外,秋收的月光依旧明亮,照亮屋檐下成串的红辣椒,照亮晾衣绳上随风轻摆的粗布衣裳,也照亮了这个盛满人间烟火的小院落。
北风裹着细雪掠过扬州城时,小燕子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炉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脸颊通红。铁锅里的腊八粥咕嘟冒泡,红枣、桂圆与糯米缠绵翻滚,蒸腾的热气将窗棂上的冰花熏得朦胧。小宝顶着棉帽冲进门,睫毛上还沾着雪粒:"娘!村头的河结冰啦!"
话音未落,妹妹举着冻得通红的手扑过来:"我要堆雪人!要戴娘绣的红围巾!"小燕子笑着把两个孩子拉到火盆边,将烤得温热的红薯塞进他们掌心。余光瞥见杨裕安踩着积雪归来,药箱边缘结着层薄霜,肩头落满碎雪,活像棵移动的雪松。
"又去给李阿婆送药了?"小燕子接过他的斗篷,指尖触到内里残留的体温。杨裕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路过糕点铺,买了你爱吃的梅花酥。"酥皮在热气里层层绽开,甜香混着药香,氤氲了整个堂屋。
午后,整个村子都浸在银白世界里。小燕子带着孩子们在晒谷场堆雪人,胡萝卜鼻子、煤球眼睛,最后给雪人系上妹妹软磨硬泡要来的红围巾。小宝突发奇想,把杨裕安的药箱倒扣在雪人头顶当帽子,惹得妹妹笑得跌进雪堆,棉裤沾满晶莹的雪粒。
傍晚,邻家王大叔送来半扇腊羊肉。小燕子系上围裙,将羊肉切块焯水,与白萝卜一同丢进砂锅。香料入锅的刹那,辛辣气息混着肉香漫开,馋得守在灶台边的小宝首转圈。杨裕安在一旁研磨草药,时不时抬头看她忙碌的身影,药臼撞击的笃笃声与汤勺搅锅的轻响,谱成冬日里独特的韵律。
夜深人静,小燕子端着温好的黄酒推开书房门。杨裕安正在整理医案,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歇会儿吧。"她把黄酒推过去,瞥见案头新写的药方,字迹工整得如同他平日里给孩子们描红。
"李阿婆的咳嗽见好,就是冬天难熬。"杨裕安抿了口酒,眉间仍带着忧色。小燕子挨着他坐下,火光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转:"明儿我蒸些百合梨膏送去,再把旧棉衣改改,给她家小孙子做件棉袄。"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更鼓沉沉,整个村庄陷入沉睡。小燕子轻手轻脚走进孩子的房间,替他们掖好被角。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亮小宝抱着的布老虎,还有妹妹枕边没吃完的半块梅花酥。她站在门口凝视片刻,转身时撞上杨裕安温暖的怀抱。
"冷吗?"他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小燕子摇摇头,靠在他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混着雪落的簌簌声,编织成一首宁静的冬夜曲。灶膛里的余火仍在微微发亮,映照着墙上挂着的干辣椒串,也映照着这个被爱与烟火填满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