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沉陵核心那如同地狱之眼般的巨大裂隙缓缓闭合。裂隙边缘流淌的粘稠墨绿光焰如同垂死的熔岩，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在厚重的黑暗和涌来的、冰冷刺骨的冥水之中。
那股狂暴的、纯粹毁灭性的排斥推力，裹挟着卫无疾与裴寂这两具残破的躯壳，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两块朽木，狠狠地砸向水道的更深处。
卫无疾在剧痛、窒息与意识溃散的边缘苦苦挣扎。他死死扒着裴寂冰冷沉重的躯体，如同溺水者攀附着最后的浮木。身体在激流中翻滚、撞击，每一次碰撞都加重他胸腔内青桑根骨的撕裂感，更多的鲜血混合着气泡从他的口鼻中溢出。眼前一片昏黑，唯有胸前那厚重的青桑根骨，在每一次撞击后都顽强地亮起苍青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提供着最后一丝生机与锚点。根骨上传来的排斥意念（“非陵中物”）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对大地的依恋。
“不能……死……他还没……”这个模糊的念头，是对同伴的责任，更是自身残存意志的最后支柱。他无法思考太多，仅凭本能在激流的推搡下，下意识地朝着水流更急、似乎通向某个出口的方向翻滚。
砰！哗啦！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这次并非撞上坚硬的岩壁！卫无疾感觉身体撞破了某种腐朽、粘稠的薄膜！包裹周身的、那股无处不在、沉重冰冷、蕴含着浓郁死气的冥水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干冷！
他连同裴寂，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布满某种粗糙颗粒的地面上。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冒金星，喉头一甜，一大口瘀血喷了出来。
他艰难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硬化的肺部。他勉强睁开独眼，视线模糊。借着胸前青桑根骨散发的、己经变得微弱如萤火的苍青光晕，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没有水！
他们似乎被那股庞大的冲击力，生生推出了冥水笼罩的区域，摔进了一个巨大的、完全干燥的幽深地穴之中。
地穴空旷得令人心悸。高度无法估量，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地面铺满了粗糙的黑色砂砾，砂砾中混杂着某种惨白色的、如同风化骸骨的碎片，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干枯、腐朽、衰败的气息！比沉陵寒潭底部的死气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干燥”！这是一种排斥一切生机、冻结一切水汽的终极寂灭！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地穴深处。在青桑微光勉强照亮的边缘，影影绰绰的，并非嶙峋怪石，而是无数形态扭曲、枝杈虬结的巨大干枯植物！它们如同被定格在死亡瞬间的巨兽，呈现出种种痛苦挣扎的姿态，树干焦黑干裂，叶片早己化作地下的惨白碎片。这些枯木无边无际，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深处，构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枯死森林？！
而这片枯死森林的核心源头，他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更加庞大的、如同巨大活物在沉睡中、悠长而稳定的、带着冰冷吸引力的“脉动”，正从枯林最深处传来！每一次脉动，都让空气产生微弱的、冰冷的震颤，让卫无疾胸腔内的青桑根骨也发出共鸣的轻颤。但此刻的共鸣不再带来剧痛，反而像是在汲取一丝稀薄却纯粹的能量，勉强维持着他的生机。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手脚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每一次呼吸，干冷、带着强烈枯萎气息的空气都如同锉刀般刮擦他的喉管和肺泡。低头看去，裴寂的躯体砸在地上，激起一层灰白的骨屑粉尘。他体表那暗金死寂的光泽在如此干冷的枯寂环境下，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必须……离开……这里……”卫无疾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这片枯死的寂灭之地，比冥水寒潭更让他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而距离他们所坠落的地点不远，那片无边枯林的边缘地带。
呼……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死寂的枯枝。
一枚微小的、难以被察觉的“杂质”正随着这微弱的气流，轻轻飘荡。它正是之前被沉陵核心的恐怖吸力强行拖拽向裂隙的——那团包裹着安清禹的暗紫毒胎！
但在被彻底拉入裂隙前最后一刻，裂隙内部爆发出的排斥推力同样作用于它！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它撕裂！暗紫的半液态物质剧烈扭曲、变形，核心的墨紫奇点疯狂闪烁！最终，如同被暴力甩出的石块，它也被那无形的巨力拍飞出来，只是方向略有偏差。
现在，这团物质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抵抗波动的力量，变得异常黯淡、凝实，如同一颗沉重的、布满裂纹的暗紫色卵石，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枯林边缘厚厚的、由枯叶和骨屑堆积而成的腐败层之中，瞬间被掩埋了大半。
腐败层下，冰冷、干燥、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枯败死气。任何寻常的生命或能量落入其中，瞬间就会被同化、湮灭。
然而，就在这毒胎被枯败死气层层包裹的瞬间——
嗡！
那毒胎核心深处，那点被沉陵核心意志冲击后、变得更加凝练纯粹的墨紫奇点，猛地亮了一下！
紧接着，一种贪婪到极致、如同最原始的单细胞生命遇到营养源的恐怖吞噬力，猛地从毒胎中爆发出来！
嗤嗤嗤——！！！
包裹它的枯败死气、腐烂的叶片、风化的骨屑……瞬间被它强行抽取、吞噬！如同滴入海绵的墨汁，暗紫毒胎的“色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墨色转变！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万物的剧毒生机，开始在腐败层下方悄然弥漫、壮大。毒胎的体量没有明显变大，其内蕴的“质”却在疯狂蜕变、提升！
它在……反向侵蚀这片枯寂之地？！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滴，正悄然晕染着干涸的死亡！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更加幽邃、远离主干水道的岔路深处——一条细小的、近乎干涸、底部覆盖着薄薄一层粘稠黑泥的岩缝。
先前，在那场混乱的推力冲击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也在飘荡。
那正是沈昭容残魂经历湮灭冲击与终极融合后形成的、那个难以形容其性质、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魂奇点。
它的下落过程异常平静。没有卫无疾与裴寂的激烈冲撞，没有安清禹毒胎的剧烈挣扎。它就像一颗尘埃，在混乱的乱流中随波逐流，最终被一股微弱的水流（很可能是沉陵裂隙排斥冲击形成的回流）裹挟着，无声无息地流入了这条幽僻的、干涸的岩缝深处。
奇点落在冰冷的、散发着轻微腥气的黑泥之上，毫无反应。它本身的存在感就微弱到极致，内部的意识波动更是如同冰封万载的湖面，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它落定的瞬间！
嗡……！
一股极微弱、但层次高得难以想象的空间涟漪，突然以它为圆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涟漪并非由奇点主动激发，更像是对周遭环境的某种被动“映射”或“同频”。
在灵魂奇点存在的核心位置，空间本身产生了奇异的扭曲！
周围冰冷的岩壁、粘稠的黑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开始微微晃动、变形！透过这扭曲的间隙，奇点下方，似乎映照出了另一个重叠的、幽暗冰寒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没有枯死森林，没有腐败层，只有冰冷的、凝结着黑色玄霜的岩石，以及……一股弥漫天地、如同亘古冰川般古老、厚重、带着无情封禁意志的……寒气本源？！
不！在这被映照出的冰寒世界深处，极远处，似乎隐约可见一方极其巨大、散发着难以形容威压的……模糊印玺轮廓？！仅仅是一个轮廓的映射，便散发出冻结时空、镇压万古的沉重压迫感！
就在这空间的短暂扭曲与映射出现的刹那！
灵魂奇点那死寂的核心，似乎被那映射世界深处的无上寒气本源触动了一下！
并非意识的复苏，而是一种烙印在奇点本质最深处的、某种“净化”、“归零”、“永恒沉寂”的特性，与那映射世界的寒气本源，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前兆？
同一时刻！
无论是处于枯死森林边缘挣扎的卫无疾与裴寂，还是在腐败层下疯狂吞噬的安清禹毒胎，亦或是落在这幽僻岩缝中死寂不动的灵魂奇点……冥冥之中，三者的“存在”都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回应那远方冰寒世界深处被映射出的、古老印玺轮廓的……震动？！但更像是一种……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唤醒后……源自同一“血脉”的……集体战栗？！
歧路己入深渊，各自挣扎求存。枯寂之林与万古玄霜的彼岸，命运的丝线再次在未知的共振中悄然绷紧。
（卷五第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