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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融化后的第三个周三，林溪暮在康复中心迎来了重大突破。
"妈—妈—"这个简单的词汇终于从她喉咙里完整地蹦出来，带着些许嘶哑，却清晰可辨。李教授激动地拍手，而站在观察室外的林妈妈早己泪流满面。
"声带闭合完美！"李教授调整着反馈仪，"现在试试'爸爸'？"
林溪暮的嘴唇颤抖着。自从那场车祸带走了父亲，"爸爸"这个词就像被锁在了记忆最深处。她深吸一口气，声带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发出一串气音。
"没关系，"李教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我们改练..."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军装笔挺，肩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林溪暮从未见过他，但那与江遇如出一辙的眉眼己经说明了一切。
"江...首长？"李教授惊讶地站起身。
江父微微颔首，目光却锁定在林溪暮身上："林同学，能借一步说话吗？"
康复中心外的银杏树下，落叶在两人脚下沙沙作响。江父背着手，开门见山："我希望你离开我儿子。"
林溪暮攥紧写字板，指节泛白。
"江遇本该在省实验准备奥赛国家队，"他的声音像钢铁般冰冷，"现在却为了陪你康复，连清华保送都放弃了。"他掏出一张照片——江遇小时候站在领奖台上的画面，"他五岁就能解二元一次方程，十岁获得全省物理竞赛第一名，他的未来应该是..."
林溪暮突然举起写字板："您问过江遇想要什么吗？"
江父的表情僵住了。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你知道他妈妈为什么病得这么重吗？"江父突然转了话题，"当年我调任西北，她放弃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邀请跟我去戈壁滩。江遇出生那天，她在零下二十度的野战医院生产，落下了病根。"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我不会让儿子重蹈覆辙，为了一段幼稚的感情毁掉前程。"
林溪暮的呼吸变得急促。写字板上的字迹开始颤抖："我不会拖累他。"
"己经拖累了！"江父厉声道，"他为了你转学，放弃竞赛，现在连大学志愿都要改！"他压低声音，"林同学，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该知道什么对他最好。"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两人之间。江父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北京最好的语言康复中心，我打过招呼了。考虑清楚。"
信封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康复中心的资料，还有一张银行卡。林溪暮没有接，但江父首接将信封塞进了她的书包。
"他下周要去清华参加决赛培训，"江父转身前最后说道，"希望回来时能听到你的'明智'决定。"
回到治疗室，林溪暮机械地完成剩下的训练。当李教授让她尝试说"你好"时，喉咙像被水泥封住，连之前掌握的"妈妈"都说不出来了。
"奇怪，"李教授检查设备，"声带肌肉又紧张了。"
校门口，江遇像往常一样等她。看到林溪暮苍白的脸色，他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训练不顺利？"
林溪暮摇摇头，突然发现江遇手里拿着一叠清华大学的资料。"这是什么？"她在本子上写。
"哦，这个..."江遇耳根微红，"我爸突然同意考清华了，条件是必须参加下周的决赛培训。"他犹豫了一下，"但我跟他说好了，除非你也去北京康复，否则我不会..."
林溪暮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在本子上重重写下："你必须去。"
"我们可以一起..."
"不。"这是林溪暮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她翻开本子新的一页，每个字都力透纸背："我需要时间独自康复。你去清华，我们暂时分开。"
江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爸找过你了？"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他说了什么？"
林溪暮别过脸去，银杏叶从书包侧袋露出来一角。江遇一把抓住那片叶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又是这样...他当年也是这样逼我妈放弃音乐的！"
"江遇！"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父不知何时出现在校门口，身后还跟着学校的教务主任。
"林同学，"教务主任和蔼地说，"市残联有个艺术展邀约，想请你明天去谈谈参展事宜。"
这明显的调虎离山让林溪暮咬紧了嘴唇。江遇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和她一起去。"
"不行！"江父厉声道，"你明天有物理测试，首接关系到培训资格。"他转向林溪暮，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林溪暮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在本子上写下"恭喜清华"，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公交站。身后传来江遇愤怒的争执声和江父的呵斥，但她没有回头。
公交车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林溪暮掏出那个沉甸甸的信封，轻轻着边缘。信封背面有一行小字："北京朝阳语言康复中心，沈教授，138xxxxxxxx"。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哼着歌煲汤。餐桌上摆着新买的识字卡片，墙上贴着林溪暮每天的进步记录。自从能说出"妈妈"后，这个家仿佛重新有了温度。
"回来啦？"妈妈探头，"今天练习得..."看到女儿的表情，她立刻放下汤勺，"怎么了？"
林溪暮将信封推到母亲面前。随着阅读，妈妈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深深的忧虑。
"这个自以为是的..."妈妈攥紧信封，又强迫自己松开，"溪暮，别听他的。你和江遇..."
林溪暮在本子上写："他说的有道理。"
"什么道理？"妈妈激动地说，"爱情和前途从来不是二选一！"
"但需要时间。"林溪暮继续写，"我想去北京康复。"
妈妈愣住了："你是说...接受他的安排？"
林溪暮摇摇头，翻到下一页："自己去。不靠他的关系。如果能在北京站稳脚跟，再联系江遇。"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如果不行...就放手。"
厨房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模糊了母女俩的视线。妈妈突然一把抱住女儿，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晃："傻孩子...你比妈妈勇敢多了。"
那晚，林溪暮给江遇发了条长信息："我需要专注康复，你专注竞赛。一个月不联系，如果那时依然坚持，我们就在北京见。"发完立刻关机，不敢看回复。
深夜，她悄悄起身，从书桌深处翻出一张老照片——车祸前全家去北京旅游时在天安门的合影。父亲将她扛在肩头，母亲笑着挽着父亲的手臂。那时的阳光多么灿烂啊。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溪暮五岁，第一次说长大要当歌唱家。"
窗外，一弯新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林溪暮将照片放进钱包，连同那片金黄的银杏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