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污浊，沉重如铅。
杨梅的意识在无尽的秽念洪流中沉沦。老乞丐那只油污手掌拍下的瞬间，引动的绝非仅是物理的污秽，更是一股被压缩到极致的、源自市井最底层众生麻木绝望、嘲神渎佛的“浊世秽意”。这股秽意如同最粘稠的毒油，瞬间污染了星火本源外围那层脆弱的守护愿力“壳”，更引动了泥胎神像内沉淀千年的、驳杂而负面的香火杂念，内外交攻！
星火本源的光芒被压缩到了极限，淡紫金色的微光在汹涌的污浊意念中艰难闪烁，如同被淤泥彻底掩埋的微弱火星。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意识的剧痛和撕裂感，那是本源之力被污秽侵蚀、法则雏形被“浊气”蒙蔽带来的反噬。
“沉…下去…”
“好…冷…”
“守…护…”
守护的执念如同最后一点萤火，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黑暗中摇曳。杨梅的“感知”混乱不堪，无数破碎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刀片切割着她：饥饿孩童的啼哭、疫病缠身的哀嚎、面对蛇群袭来的极致恐惧、亲人死去后的麻木绝望…还有那老乞丐浑浊眼神中漠然的嘲弄！
这些意念碎片本身并不强大，但其蕴含的负面情绪，与那“浊世秽意”完美契合，形成了一片冰冷绝望的泥沼，要将她这缕新生的、带着法则气息的星火彻底拖入同化、湮灭的深渊。
星火本源本能地运转着《紫蛇录》的炼化之道，试图净化。但那生灭的星辰轨迹运转得无比滞涩、缓慢，每一次艰难的转动，都只能驱散微不足道的一丝污秽，而代价是本源之光的进一步黯淡。杯水车薪！净化之力在浩瀚的污浊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杨梅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冰冷和绝望彻底冻结，星火本源的光芒微弱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刹那——
一点异样，穿透了厚重的污浊，极其微弱地触碰到了她濒临溃散的感知核心。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
是一种…韵律。
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生命力的…脉动！
这脉动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她自身——来自那被污秽紧紧包裹的星火本源深处！更准确地说，是来自星火本源所依附的、承载她存在的这尊泥胎山神像本身！
这脉动极其微弱，几乎被无穷的污秽杂念完全掩盖，但在杨梅的意识沉入最深的黑暗、对外界干扰降到最低时，它反而如同黑暗中的心跳，被她濒临湮灭的灵觉捕捉到了！
它并非持续的跳动，而是一种…生灭的循环。
一种…枯竭与萌发交织的奇异节奏。
杨梅残存的意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艰难地、不顾一切地循着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韵律感应而去。
“嗡……”
她的“视野”仿佛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过厚重污秽的阻隔，“看”到了泥胎神像深处，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那里，并非纯粹的泥土。在神像底座深处，靠近脊柱的位置，竟镶嵌着一截早己干枯、色泽深褐、几乎与泥胎融为一体的…老藤根须！这截根须只有手指长短，早己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机，如同一段风化的朽木。
然而，就是在这截枯死的老藤根须最核心的、最不起眼的一点木质髓心处，那微弱的、代表“枯荣”循环的奇异脉动，正顽强地存在着！
这脉动…杨梅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
枯木道人！
是那位坐镇济世堂、最终为了守护青石镇而陨落在万蛇窟入口的枯木道人！这尊山神像，正是他昔日亲手主持修缮、并时常在此静修悟道之地！这截深藏于泥胎神像核心的老藤根须，赫然是他遗留在此的、蕴含其一生感悟的“枯荣真意”烙印！
如同醍醐灌顶！
杨梅混乱濒死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清冽的甘泉贯穿！
《紫蛇录》的炼化之道，追求的是至阳破邪、焚尽万物的霸道与纯粹。而枯木道人的“枯荣真意”，却蕴含着道家“生灭轮转”、“物极必反”、“于死寂中蕴新生”的至理！两者看似南辕北辙，但在此刻杨梅绝境之下，这深藏的“枯荣真意”，却如同在绝壁上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户！
“枯…非尽绝…”
“荣…非恒盛…”
“死…地藏生…”
破碎的领悟如同星光，在杨梅黑暗的意识中亮起！
她不再徒劳地、以微弱的力量去对抗那浩瀚的污浊洪流——那如同以卵击石，只会加速自身的消亡！
她开始尝试…“融入”这枯荣的韵律！
星火本源核心，那艰难运转的星辰轨迹陡然一变！不再是强硬地驱散净化，而是开始模仿那老藤根须中“枯荣”的脉动，生灭流转的频率悄然调整。
引！
不再抵抗，而是引导！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造化生机之力，从星火本源核心最深处渗出，不再是向外冲击，而是如同根系般，小心翼翼地探向包裹自身的污秽浊念。不再是灼烧，而是…“包裹”、“接纳”！
同时，那至阳破邪的法则雏形之力，则被她极度凝练，压缩在生灭轨迹的最核心，如同深埋地底等待萌发的种子，将自身的光芒和法则气息收敛到极致，只保留最核心的不灭真意。
“滋……”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当星火本源的生灭频率与那“枯荣真意”的脉动逐渐契合，当造化生机之力如同温柔的潮汐，主动去“包裹”那些冰冷绝望的杂念碎片时，那些狂暴冲击的负面意念，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它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奇异生机的“接纳”所迷惑。
就是这一瞬的迟滞！
杨梅那压缩到极致的、蕴含不灭真意的核心本源，如同蛰伏的火山，在“枯”的韵律达到最低谷、死寂之意最浓的刹那——骤然爆发！
“嗡——！”
一点凝练到无法形容的淡紫金光点，在污浊泥沼的核心猛然亮起！这不是之前那种试图照亮一切的爆发，而是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粒火星，带着一种破开混沌、撕裂绝望的决绝！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法则”的穿透性！
嗤啦！
包裹着这点核心光焰的、被造化生机之力暂时“安抚”的污秽杂念，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被这内蕴至阳法则的星火核心从内部灼穿、净化！虽然只是极小范围内、微不足道的一缕污秽，但这一次的净化，效率远超之前百倍！而且，净化后的驳杂意念并未完全消散，其中蕴含的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最基础的“存在”能量，竟被那运转的造化生机之力，如同老藤汲取养分般，缓缓吸收、转化！
枯竭…吸收…蕴生…爆发！
一个微小却完整的“枯荣”循环，在星火本源内部艰难地完成了一次！
虽然这一次循环消耗巨大，让星火本源的光芒再次黯淡了一丝，但杨梅的意识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那污秽浊念带来的窒息感，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微小的松动！
她找到了方向！
不再是蛮力对抗，而是以“枯荣真意”为引，以造化生机为表，以星火法则为核，于污浊死地中开辟生路！将污秽本身，化为淬炼自身、壮大本源的薪柴！
星火本源核心的星辰轨迹，开始主动调整，努力贴合着那深藏泥胎中的老藤烙印的枯荣脉动。生灭流转间，一次次微小的“枯竭-蕴生”循环艰难地运转起来。每一次循环，都如同在污浊的泥沼中开辟出一粒微尘大小的净土，净化吸收一丝污秽，让核心的星火法则更加凝练一丝，与那“枯荣真意”的共鸣也加深一丝。
泥胎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淡紫金光芒，不再是无望的闪烁，而是如同拥有了呼吸的脉搏，在绝对的污浊黑暗中，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亮起，暗淡，再亮起…周而复始。
每一次明灭，都带走一丝污秽，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新生。
庙宇死寂，尘埃落定。月光透过破顶，冷冷地照在老乞丐留下的那个油污手印上。手印边缘，一点细微到肉眼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痕，如同被水渍晕开的墨迹，极其缓慢地…向内侵蚀了一毫。
污浊泥潭深处，星火重燃，枯荣轮转，真意初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