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城的手指在牛皮纸包上轻轻,指节因常年握枪而有些变形,指腹还留着浅淡的老茧。
他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浮着点笑意:“燕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穿这身旧作训服吗?”
燕无敕没接话。
他坐在书桌前,脊背绷得笔首,余光瞥见林七夜悄悄往自己这边挪了半步——
这小子平时总装沉稳,此刻耳尖都泛红了,显然是被那叠钱惊着了。
“十六岁那年,我偷了家里半袋米当路费,从川北的穷山沟跑到云南当兵。”
赵空城忽然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点沙砾般的粗糙,
“我妈追着卡车跑了二里地,喊着‘崽啊,你爹走得早,妈改嫁那户人家有三个小子,养不活你’。"
"我坐在卡车后斗里,把军绿色的作训帽压得低低的,眼泪把帽檐都打湿了。”
林七夜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燕无敕注意到赵空城的拇指在无意识地蹭着领口——那里露出半截银链子,坠着枚生锈的军功章。
“头年新兵连,我每月津贴存五块,年底寄回家。”赵空城的目光飘向窗外,
“后来当侦察兵,出任务前写遗书,第一句就是‘妈,要是我没了,存折密码是你生日’。"
"再后来立了功,调去守边境,每次巡逻到界碑,我就想啊——"
"等老子当将军那天,开着军车回村,让那三个继兄弟看看,"
"我妈养的崽,比他们哪个都有出息。”
他突然收回视线,首首盯着燕无敕:“我知道你俩现在想什么——平白无故拿人钱,烫手。"
"可我在边境守了八年,见过太多事。"
"去年有个十七岁的小子,为了给妹妹凑手术费,跟着走私犯翻山,结果被毒贩的子弹穿了胸。"
"他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赵哥,要是我早有十万块……’”
赵空城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扯开牛皮纸包。
红色的钞票在台灯下泛着暖光,他抓起一沓推过去:“这钱不是白给的。"
"我在特种部队带过兵,能看出你俩不是池中之物。"
"但不管以后你们是当兵、当警察,还是干别的——”他的声音突然放轻,
“总得先护住想护的人。"
"你姨妈供你读书不容易,林七夜的眼睛刚恢复,复查费、营养费都得花钱。”
燕无敕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穿越前活了二十八年,见过太多拿恩情当锁链的人,但赵空城眼里没有算计,只有股子灼人的热乎气。
林七夜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背,低声说:“无敕,他是真心的。”
“但我们不能要。”燕无敕把钱推回去,动作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我和七夜能自己挣。上学期我在奶茶店打工,七夜给小学生补课,攒的钱够应付日常。"
"要是真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顿了顿,
“等我们弄明白你说的‘门背后的世界’,再谈合作。”
赵空城盯着退回来的钱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笑出了声。
他弯腰把钱重新包好,动作比拆开时慢了许多:“行,我就喜欢你们这种轴劲儿。"
"当年我第一次拒绝老连长的特殊照顾,他也是这么笑的。”
他背起黑色背包,走到门口又停住,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递给林七夜:“复查结果我托人看过了,恢复得很好。"
"别总梦见那什么精神病院,有机会我带你去边境看看,夜里的星空比月亮上的天使可亮多了。”
林七夜捏着糖纸没说话,指节泛白。
燕无敕送赵空城下楼,走到楼梯口时,赵空城的耳麦突然发出刺啦声。
他侧头按住耳麦,原本松弛的脊背瞬间绷成了标枪。
“收到。”他声音沉得像块铁,抬头时眼里的温度全没了,
“燕同学,改日再聊。”
话音未落,他己经大步冲进夜色里,作训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燕无敕站在楼道口,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无敕?”姨妈举着钥匙站在楼梯转角,手里还提着超市塑料袋,
“刚才那穿军装的是谁?大晚上来家里,你俩没乱应门吧?”
燕无敕转身接过塑料袋,里面装着他爱吃的排骨。
他闻着排骨上淡淡的姜葱味,
突然想起赵空城说的“护住想护的人”——原来有些事,不用等明白什么“门背后的世界”,现在就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