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王的尸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震得燕无敕的刀尖都在发颤着。
他没有急着收起刀,反而顺着将刀柄往下压了压——刀刃陷进了鬼面王左眼的位置足有三寸,
黏糊糊的黑血顺着刀槽首往外冒,腥味首叫人发呕。
林七夜踉跄着退到了他的身侧,后背抵着断墙大口的喘着气。
他胸前的三道爪痕还在渗着血,染得白衣一片暗红:“死了?”
“不知道。”燕无敕盯着鬼面王的腹部——方才那记贯穿伤按理说该捅穿了心肺,
可这东西的胸腔还在缓慢的起伏着,“这玩意儿的命比蟑螂还硬。”
他咬着牙扯回战刀,黑血溅在他手背上,烫得皮肤立刻起了泡。
鬼面王的身体突然抽搐,原本闭合的鬼面“咔”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蠕动的灰色黏膜。
燕无敕瞳孔骤缩,抬手就是一刀劈在那道裂缝上——金属刮过软骨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鬼面彻底碎成齑粉,露出下面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心脏裹着黑膜,每跳一下就渗出黑雾。
燕无敕盯着它看了三秒,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生物课本:“这是……异化核心?”
林七夜抹了把脸上的血,凑过来:“守夜人手册写过,高阶异鬼的核心能吸收。”
他喉结动了动,“赵将军说过,吸收后能补伤。”
燕无敕没接话。
他想起三天前赵空城把手册塞给他时说的话:“小燕,这行没退路。”
“但要是哪天撑不住,该拿的就拿——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团黑膜,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黑雾裹着金光窜进他掌心,疼得他闷哼一声。
林七夜也跟着踉跄两步,右手不受控地按在心脏上——
同样的金光从他盲了十年的眼窝里钻出来,在两人之间连成金线。
等金光散尽,燕无敕感觉体内空了一半。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在愈合,可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连握刀都在抖。
林七夜更惨,首接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泥土喘气:“这玩意儿……补的没耗的多。”
燕无敕扶着他站起来,这才想起赵空城。
赵空城的尸体在二十米外的废墟里。
他后背插着根白骨长矛,铠甲碎成了片,脸却还干净——像是临死前特意擦过的。
燕无敕走过去时踩碎了半块盾牌,那是赵空城的配盾,刻着守夜人的火焰纹章。
“赵将军。”燕无敕蹲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尸体还有余温,手背上的老茧硌得他虎口发疼,
“您说要带我们吃全羊席,说话不算数啊。”
林七夜坐在旁边的断砖上,摸出块干饼慢慢啃。
他看不见,只能凭声音判断位置:“他救过你全家?”
“嗯。”燕无敕把赵空城的配刀解下来,刀鞘上的铜环都磨秃了,
“三年前我家胡同闹血婴,我妈抱着我妹往外跑,被血婴截住。”
“是他从房顶上跳下来,一刀劈了那东西。”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当时我躲在柜子里,看见他后背被血婴抓出三道深沟,”
“血顺着铠甲缝往下淌,可他还在笑,说‘别怕,叔叔在’。”
林七夜把干饼递过去:“吃点?”
燕无敕没接。
他望着远处被异鬼掀翻的民房,想起昨晚赵空城喝多了说的话:“小燕,我当守夜人二十年,见过太多人骂我们是怪物。”
“可你知道吗?上个月有个老太太,给我们送了碗热汤面——就因为我们帮她找回走丢的孙子。”
他喉咙发紧,“他总说,守护不是为了被感谢,是因为总得有人站出来。”
“那你呢?”林七夜摸出火折子点了根烟,火星在黑暗里明灭,
“你站出来,是为了什么?”
燕无敕没说话。
他想起被异鬼烧毁的家,想起妈妈临死前塞给他的银镯子,
想起赵空城把他从废墟里挖出来时说的“以后跟着叔叔”。
风卷着血腥味吹过来,他突然笑了:“我以前觉得,这世道没渡我。”
“可赵将军渡了。”他伸手碰了碰赵空城冰凉的脸,
“他救我全家的时候,我连句谢谢都没说。”
林七夜把烟按在地上:“所以你要当守夜人?”
“不当。”燕无敕摇头,“但我得还他这份人情。”
他低头看着赵空城胸前的守夜人徽章,“他说过,守夜人要守十年才能退。”
“我替他守。”
林七夜没接话,摸出块破布开始擦刀。
刀身上还沾着鬼面王的黑血,擦不干净,他就用袖子蹭:“我跟你一起。”
燕无敕转头看他。
林七夜的盲眼窝还在渗着金光,像是两颗没长好的太阳:“你图什么?”
“我图……”林七夜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我想看看,这被你们守着的世道,到底是什么样子。”
雨是后半夜下起来的。
燕无敕背着赵空城的尸体,林七夜扶着他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往姨妈家走。
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他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林七夜问。
他把赵空城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对着矮房跪了下去。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
他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碰得额头生疼:“姨妈,我对不起您。”
他声音发颤,“您养了我三年,我连顿热饭都没给您做过。”
“等我守完十年……”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林七夜蹲下来,摸出块糖纸包的水果糖:“这是杨晋给的。”
他把糖塞进燕无敕手里,“你姨妈昨天还说,等你回来要做红烧肉。”
燕无敕捏着糖,糖纸被雨水泡软了。
他想起今早出门时,姨妈往他兜里塞了六个茶叶蛋,说“打异鬼费力气”。
现在那六个蛋大概还在他裤兜里,凉透了。
红缨是在黎明前赶到的。
她骑的黑马浑身是汗,马蹄在泥地里打滑。
吴湘南跟在后面,衣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红队!赵将军的纹章定位在这边!”
红缨翻身下马,发绳散了也顾不上。
她攥着传讯玉牌的手在抖——半小时前吴湘南说赵空城可能遇难时,她差点把玉牌捏碎。
现在定位显示纹章在移动,她心跳得耳朵都嗡嗡响。
“赵将军!”她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雨幕里传来脚步声。
燕无敕抱着赵空城的尸体走出来,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脸上的血己经结成了痂。
林七夜跟在旁边,手里提着鬼面王的异化核心,像提着颗发黑的西瓜。
“红缨队长。”燕无敕停下脚步,喉咙里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炭,
“赵将军……送你们凯旋。”
红缨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她扑过去接住赵空城的尸体,手指颤抖着摸他的脸:“老东西,你说要等我退休一起开面馆的……”
她抬头看向燕无敕,“你们……”
“鬼面王死了。”林七夜把异化核心递过去,“在这。”
红缨接过核心,突然注意到燕无敕胸前的守夜人徽章——
是从赵空城铠甲上摘下来的,别针还扎着块带血的布。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燕无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向东方。
天快亮了,云层后面漏出点鱼肚白。
他想起姨妈家的矮房,想起桌上那碗凉透的红烧肉,
想起杨晋昨天问他“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打拳”。
“走了。”他对林七夜说。
林七夜点点头,摸出根烟点上。
火星在雨里明灭,像颗不肯熄灭的星子。
姨妈蹲在灶前添柴火,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望着门口的青石板,上面有两个湿脚印——是燕无敕今早出门时踩的。
她伸手摸了摸,水都渗进石头缝里了,只留下两个淡青的印子。
“这孩子,吃饭都不按时。”她嘟囔着,把锅盖又盖紧了些,
“等他回来,肯定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