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过尺许高,形态却似一株微缩的玉树!
主干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琉璃,内里流淌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脉络。
枝杈虬结,分出九根细枝,每一根细枝顶端,都托着一枚鸽卵大小、形态各异的果实虚影!
有的形如小钟,有的状若宝瓶,有的似莲花含苞…九枚果实虚影皆散发着朦胧的光晕,颜色各异,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生机与玄奥道韵!
然而,此刻这株神异非凡的灵植,状态却极其不妙!
琉璃般的主干上,竟出现了数道细微却刺目的灰黑色裂痕!
裂痕边缘,有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的黑气在蠕动、侵蚀!
那九枚果实虚影的光晕也变得极其黯淡,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整株灵植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痛苦、挣扎与一种本源被污秽侵蚀的衰败感!
“此乃‘九玄道源树’,”柳如烟清冷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受域外天魔秽气侵蚀,本源动荡,生机流逝。寻常灵植夫,触之即死,更遑论救治。”
她转过身,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秋水明眸,第一次带着审视的意味,清晰地落在苏陌脸上,落在他那双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眸深处。
“你能在丁字区贫瘠之地,令铁线草焕发极品生机,洞察入微,掌控精妙。”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本座需要你,留在此地,看守此树,延缓其本源崩溃之势。”
“若成,”柳如烟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苏陌,“杂役身份可免,入外门修行,赐你天大的机缘。”
“若败,”她的声音陡然转寒,静室内温度骤降,连流动的灵雾都仿佛凝固,“此树崩毁之刻,便是你神魂俱灭,为它陪葬之时!”
森冷的杀机,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将苏陌笼罩,那株散发着衰败与痛苦气息的九玄道源树,在氤氲的寒玉灵雾中,静静矗立,仿佛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
苏陌站在静室门口,浓郁精纯的灵气包裹着他,却驱不散那源自神树本身的衰败与秽气带来的阴冷。
柳如烟最后那句“神魂俱灭”的冰冷宣告,如同万载寒冰凝结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缓缓抬起眼帘。
目光越过柳如烟清冷绝尘的身影,落在那株被灰黑裂痕缠绕、痛苦挣扎的九玄道源树上。
轮回眼赋予的洞察之力,在踏入这间静室的瞬间,便被那磅礴而混乱的灵力波动、那污秽而霸道的侵蚀气息,强行激活到了极致!
嗡!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分解、重构!
不再是肉眼所见的琉璃玉树与果实虚影。
他看到的是……一片正在崩塌的宇宙!
那琉璃主干,在他洞察视野中,化作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璀璨夺目的金色法则神链!
每一条神链都蕴含着一种本源大道的碎片气息,玄奥莫测!
然而此刻,这些原本应该璀璨神圣、流淌不息的金色神链上,却缠绕着无数粘稠、污秽、不断蠕动的灰黑色“蛆虫”!
这些“蛆虫”疯狂地啃噬着法则神链,释放出能污秽万物的秽气,将璀璨的金色染上灰败的斑驳,令神链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
九根托着果实虚影的枝杈,更是化作了九条更加纤细、却连接着冥冥中不可测之地的能量通道!
每一条通道尽头,都隐约对应着一枚由纯粹道则与生机凝聚的、正在孕育中的“道果”胚胎!
然而此刻,这些能量通道被秽气侵蚀堵塞,变得滞涩不堪,输送向胚胎的能量断断续续,导致胚胎光芒明灭,形态不稳,随时有溃散湮灭的危险!
而滋养神树的那块赤红如火的奇异晶石,在洞察视野中则如同一颗被强行束缚、狂暴挣扎的微型太阳!
内里蕴含着恐怖的火系本源能量,此刻却因神树本源的紊乱而变得极度不稳定,能量逸散混乱,非但不能有效滋养,反而加剧了神树枝干的复弹,那些灰黑色的裂痕在狂暴火力的冲击下,甚至有扩大的趋势!
这哪里是看守?这分明是置身于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法则火山口!每一步都踏在崩溃的边缘!
柳如烟清冷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外传来,带着最后的通牒:
“此地灵气,你可随意取用,延缓伤势。洞府外围禁制,非我允许,不得踏出半步。每日需以自身灵力,辅以这‘蕴神露’……”
她素手一翻,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的玉瓶出现在掌心,瓶内盛着半瓶氤氲着七彩霞光的液体,“……疏导此树根脉,压制秽气蔓延。你可能做到?”
她将玉瓶递到苏陌面前,目光如冰似剑,等待着他的回答。
或者说,等待着他接受这无法拒绝的“恩赐”与“死契”。
苏陌的目光,从洞察视野中那崩坏恐怖的法则景象,缓缓移回现实,他看着柳如烟手中那瓶霞光流转的“蕴神露”,又看向那株在寒玉灵液中痛苦低吟的九玄道源树。
气海深处,那点沉寂的太初仙经本源微光,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却又被污秽的浩瀚气息,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却布满了在丁字区劳作留下的粗糙茧子和细小裂口,还沾着未曾洗净的泥灰。
与柳如烟那欺霜赛雪、不染尘埃的素手,与那碧绿剔透、霞光氤氲的玉瓶,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他的指尖,带着泥土和风霜的粗粝,轻轻触碰到了那温润微凉的玉瓶瓶身。
然后,五指收拢。
将那瓶价值连城、承载着他唯一生机的“蕴神露”,握在了掌心。
粗糙的指腹,着光滑的瓶身。
苏陌抬起头,再次迎上柳如烟那双清冷俯视、如同审判者的眼眸。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眼神也依旧是那深潭般的沉寂。
只有那低沉嘶哑、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在氤氲着衰败与灵雾的静室中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