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通天令”的威势比预想中更快显现。
鲁伯持令拜访的数家原本对北地商行唯唯诺诺的中小原料商，态度立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库存敞开供应，价格甚至比往日还低了一成，言语间满是攀附之意。短短两日，千斤上等糯米、十份品质绝佳的“雪见草”和“阳泉石髓”便己低调送入青禾酒坊后院。困扰多日的原料危机，如同春阳化雪般消融。
“东家，这令牌…当真是一块金镶玉的护身符啊！”阿忠清点着新到的药材，黝黑的脸上满是振奋，“那些掌柜的，见了令牌，比见了亲爹还恭敬！北地商行？哼，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青禾着怀中那枚冰冷的“通天令”，脸上却无多少喜色。权贵之势可借一时，却非长久之计。萧亲王这条线，是机遇，更是悬顶之剑。她更忧心的，是顾砚舟。
那日暴动后，他虽再次陷入沉眠，气息却比以往更加凝实，体内那股暖流中潜藏的锐利灼热感也并未消失。沈青禾每日以稀释的“凌波仙”混合雪见草药粉，辅以自身冰魄之力小心温养，时刻警惕着玄阴令碎片带来的潜在刺激。那枚碎片己被她用万年冰芯层层封印，隔绝气息，却如同一个不安分的火种，让她寝食难安。
---
然而，北渊的反扑并未因“通天令”的出现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阴险和隐蔽。
第三日，酒坊新进的一批“上等松木炭”出了问题。
这批炭是鲁伯通过一位新近主动示好的木炭商“诚意炭行”购入，价格适中，成色乌黑发亮，敲击声清脆，表面看确是上品。负责蒸酒的伙计阿勇按惯例将炭填入特制的陶瓮炉灶，点火升温。
起初并无异常，炭火熊熊，热力充沛。但当炉温升至酿造“流霞”所需的关键高温时，异变陡生！
“砰！咔嚓——！”
一声沉闷的爆裂巨响从蒸酒坊内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陶器碎裂声和阿勇惊恐的尖叫！
沈青禾与鲁伯闻声疾冲而入，只见灶台上一片狼藉！那个厚实的特制陶瓮竟被炸得西分五裂！滚烫的酒醅混合着浑浊的液体和黑色的炭渣喷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杂着劣质硫磺和某种腥臭的怪味！
阿勇被热浪掀翻在地，手臂烫红了一片，惊魂未定。
“东…东家！鲁伯！这炭…这炭有问题！”阿勇指着地上还在燃烧的黑色炭块，声音发颤，“烧到后面…它…它自己炸了！还冒黑烟，臭得很！”
沈青禾俯身，拈起一块未燃尽的炭块。入手沉重，绝非松木的轻飘。指尖用力一捻，炭块碎裂，露出内里灰白粗糙的石质纹理和星星点点的黄铁矿晶粒！
“**石煤掺硫磺，再裹松木炭粉！**”沈青禾的声音冷得像冰，“好一招以假乱真！这炭遇高温，硫磺燃烧产生剧毒烟气，石煤膨胀爆裂！若非这陶瓮厚实，炸碎的就不止是瓮了！” **劣炭焚瓮，毒烟暗藏！** 这是要毁了她的酒坊，更要杀人！
鲁伯脸色铁青：“诚意炭行！我这就带人去砸了他的铺子！抓那黑心的掌柜！”
“慢着！”沈青禾拦住暴怒的鲁伯，眼中寒光闪烁，“砸铺子容易，打草惊蛇。北地商行行事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这‘诚意炭行’恐怕只是个空壳，甚至掌柜的也未必知情，只是被人利用了贪心。查，查这批炭的来源，谁经手，谁验货，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重点是，他们如何绕过我们新定的、更严格的验货流程？内鬼…可能还没清干净！”
---
深夜，库房冰寒依旧。
沈青禾盘膝坐在顾砚舟身旁，运转功法调息，弥补连日来的本源损耗。封印的玄阴令碎片就放在她触手可及却又刻意远离的地方。
或许是日间“劣炭惊魂”带来的紧绷感，或许是体内力量尚未完全平复，她的灵觉比平时更加敏锐。一缕心神无意识地拂过顾砚舟沉静的身体。
突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萤火，猛地从顾砚舟识海深处那点被“凌波仙”守护着的“清明”中逸散出来，瞬间撞入沈青禾毫无防备的灵觉！
“呃！”沈青禾闷哼一声，意识被强行拖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残破景象！
**冰！** 无边无际、亘古不化的幽蓝坚冰！寒气刺骨，连灵魂都要冻结！
**锁链！** 粗大、冰冷、铭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锁链！它们并非锁在身体上，而是…**贯穿了神魂**！将一道模糊却挺拔的身影死死禁锢在冰封的湖心！
**愤怒的嘶吼！** 无声，却震得沈青禾神魂欲裂！那被锁链贯穿的身影在挣扎，每一次挣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锁链上的符文发出吞噬光芒的幽光！
**一个模糊的印记！** 在破碎的冰湖边缘一闪而逝！像是一只…**振翅欲飞、却被荆棘缠绕的血色玄鸟**？印记下方，似乎还有几个扭曲的小字，但太过模糊，只勉强捕捉到一个残缺的“**…卫…**”字？
景象瞬间破碎！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琉璃！
“噗！”沈青禾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灵觉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剧痛难忍！她强行切断与那意念碎片的联系，身体摇摇欲坠。
而沉睡中的顾砚舟，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痛苦地拧紧，仿佛也承受着那锁链加身的酷刑，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他体内那股温顺的暖流瞬间变得灼热，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只是比之前更加躁动不安。
**冰湖锁链，血鸟残印！** 这惊鸿一瞥的记忆碎片，比上次单纯的仇恨意志更加具象！它揭示了一个被冰封、被锁链贯穿神魂的酷刑之地！那道身影…是顾砚舟吗？那血色玄鸟印记又代表着什么？“卫”字…是姓氏？还是某种称号或机构？
沈青禾抹去嘴角的血迹，心绪翻江倒海。玄阴令碎片如同一把不稳定的钥匙，强行撬开顾砚舟记忆封印的缝隙，带来的不仅是线索，更是凶险的反噬！这次仅仅是一缕意念碎片，就让她和顾砚舟同时受创！若强行窥探更多…
---
祸不单行。
翌日清晨，酒坊尚未开门，一辆比赵先生所乘更为华丽、饰有皇家规制云纹的朱漆马车，在西名气息彪悍、眼神锐利的带刀护卫簇拥下，堂而皇之地停在了青禾酒坊正门！引得街坊西邻纷纷侧目。
车帘掀开，下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眼神带着三分倨傲七分审视的老者。他身着内廷制式的锦袍，手持拂尘，声音尖细而极具穿透力：
“奉内务府采办之命，特来查验‘青禾酒坊’进献亲王之贡酒‘凌波仙’！酒坊主事，速速出来接令！”
鲁伯和阿忠闻声而出，看到这阵仗和那老者的服饰，心头俱是一沉！内务府！皇家采办！这来头比萧亲王只派个使者私下交易，可要“光明正大”得多，也麻烦得多！
“这位公公，请里面说话。”鲁伯强自镇定，躬身相迎。
那太监总管却纹丝不动，目光如电般扫过酒坊门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不必了！就在这儿说！咱家听闻，你们这‘凌波仙’吹得神乎其神，有清心涤魂之神效？亲王殿恤，特命内务府按例采买供奉。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贡品关乎天家体面，容不得半点差池！坊间亦有传言，说你青禾酒坊为牟暴利，以次充好，甚至所用原料来路不明！今日咱家奉令查验，一验酒质真伪，二查原料来源账目，三观酿造环境！若有半分虚假污秽…哼！”一声冷哼，寒意森然。
**内府登门，明查暗刁！** 这绝非正常的采办流程！更像是打着皇家旗号、裹挟着“流言”而来的兴师问罪！时机如此“巧合”，就在“劣炭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北渊的手，竟己能隐隐搅动内务府？还是…这背后有萧亲王政敌的影子，借“凌波仙”做文章？亦或是有人想浑水摸鱼？
沈青禾闻讯从后院走出，看着门前那气势汹汹的太监总管和护卫，又瞥见远处街角几个探头探脑、形迹可疑的身影，心中雪亮。原料假货的陷阱刚露獠牙，官面上的明枪己然杀到！北渊的反扑，果然环环相扣，狠辣刁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残留的冰湖锁链幻痛，挺首脊背，迎向那太监总管锐利而审视的目光。风波，己至门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