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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攥着初级符师令牌回到杂役房时，月上柳梢头。
竹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她摸黑点亮油灯，暖黄光晕里，床沿叠着件半新不旧的青衫——是白日里外门弟子阿桃硬塞给她的。"苏师姐如今是符师了，哪能总穿杂役的灰布衫？"阿桃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三个月前在她水桶里倒脏水时的模样。
影雀从她肩头扑棱着飞起来，用尖喙啄了啄那件青衫。
小狸趴在她脚边，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鸣，尾巴啪地扫过阿桃留下的布包——里面躺着两包符墨，包装上还印着外门库房的标记。
苏绾蹲下身，指尖抚过符墨的封纸。
她记得阿桃上个月还在她洗宗门法器时，故意撞翻她的木盆，溅得她满裙都是洗不掉的药渍。"废符师也配碰法器？"当时阿桃的嗤笑还在耳边，如今却捧着符墨说"聊表心意"。
"小狸，去把窗关好。"她轻声道。
小狸歪着脑袋看她，胡须动了动，终究晃着圆滚滚的身子跳上窗台。
影雀则落在她膝头，用温热的羽翼蹭她手背——这是它在安抚她的惯用动作。
苏绾低头盯着掌心的令牌，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
她想起白日里观礼台上那些或震惊或审视的目光，想起宋长老递令牌时，指节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模样。
可她更记得，三年前也是这个试练场，她第一次尝试绘制驱邪符时，符纸在指尖炸成黑灰，满场哄笑里有人喊："苏家那小杂种，果然和她爹一样是废符师！"
如今他们改口叫"苏师姐"，叫"符师大人"，不过是因为这块令牌。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绾抱着符匣往演符堂走。
晨雾未散，路过外门演武场时，几个正在练剑的弟子突然停了动作。
"苏师姐早。"扎着双髻的少女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青瓷罐，"这是我新制的灵竹露，对养符笔有好处。"
苏绾接过瓷罐，指尖触到罐身还带着的余温——显然是刚从厨房端来的。
她垂眸看少女泛红的耳尖，想起昨日在试练场，这少女还跟着众人喊她"杂役符师"。
"多谢。"她笑着应下，转身时瞥见少女与同伴交换的眼神——太快了，像两尾受惊的鱼。
演符堂的檀香混着符纸的墨香扑面而来。
苏绾寻了个角落坐下，打开符匣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
匣中整整齐齐码着的符纸，表面泛着不自然的蜡光。
她捏起一张，指尖刚触到纸面便皱起眉——劣质的竹浆纸，表面涂了层薄蜡伪装成云纹符纸，看似光滑，实则纤维粗糙得硌手。
"苏师妹来得早啊。"
熟悉的娇笑声从身后传来。
苏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柳青——外门首席的步频永远带着股刻意的从容。
她将符匣轻轻合上，转身时己堆起得体的笑："柳师姐。"
柳青扫了眼她的符匣，眼尾微挑："听说你昨日触发了古符共鸣？
我还从没见过黄符师才能做到的事呢。"她伸手要碰符匣，被苏绾不着痕迹地错开，"怎么？
符师的符纸还怕人看？"
"符纸有什么好看的。"苏绾将符匣抱在怀里，"柳师姐若是想看，不如等会演符时多指教。"
演符堂的铜钟响起时，苏绾的掌心己经沁出薄汗。
今日演练的是镇灵符，需用中阶符纸承载灵识。
她望着台上长老分发的符纸——清一色的云纹纸，而她匣里的劣质纸，根本承受不住灵识灌输。
"现在开始绘制镇灵符。"主位上的白须长老话音刚落，演符堂里便响起沙沙的运笔声。
苏绾捏着符笔悬在纸上方，笔尖即将触到纸面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劣质竹浆纸，最大承符量30%，强行绘制将导致符纹崩裂。】
她手腕微顿，余光瞥见斜对角的柳青正垂眸绘制，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影雀忽然从她袖中钻出来，停在她肩头。
系统的辅助界面在眼前展开，影雀的视觉与她的视野重叠——通过影鳞雀的暗影视觉，她能清晰看到符纸纤维的走向。
苏绾深吸一口气，符笔未落，反而屈指在桌面上轻叩三下。
小狸从她裙底钻出来，尾巴尖蘸了蘸她腕间的符墨，在桌面的木纹上快速扫过。
那是她独创的"临时符纹"——以兽类灵识为引，用活体媒介替代符纸。
小狸的尾巴尖渗出淡紫色的腐毒，与符墨融合成奇异的紫黑色，在木纹里勾勒出简化版的镇灵纹。
"停笔！"主位长老突然提高声音，"苏绾，你为何不绘制符纸？"
满座弟子的目光唰地聚集过来。
苏绾站起身，指尖轻轻抚过桌面的符纹。
小狸尾巴尖的紫黑墨痕突然泛起微光，演符堂角落的镇灵铜铃应声轻响——那是镇灵符完成的标志。
"回长老，弟子见今日符纸......"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青，"似乎不太称手，便用了兽宠辅助的临时符纹。"
演符堂一片哗然。
白须长老走下主位，俯身查看桌面的符纹："这纹路......竟简化了三成，却还能触发镇灵效果？"他抬头时眼中闪过惊艳，"好手段！"
"苏师姐好厉害！"
"原来符道还能这么用......"
议论声中，苏绾重新坐下，瞥见柳青捏着符笔的指节泛白。
而另一侧的陆鸣不知何时站在演符堂门口，指尖转着枚玉扳指，目光正落在她桌面的符纹上。
"苏师妹的符阵用法，确实特别。"
演练结束时，陆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绾转身，见他倚着朱漆门框，月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玉牌上"御兽宗"三个篆字闪着微光。
"不过是些小技巧，比不上陆师兄的正统符道。"她垂眸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陆鸣低笑一声，走上前两步："小技巧？
能让古符共鸣的，能让兽宠辅助绘符的，可都算不得小技巧。"他伸手要碰她的符匣，被影雀扑棱着翅膀拦住，"看来你的影鳞雀很护主。"
苏绾后退半步，将符匣往怀里拢了拢："影雀认生。"
陆鸣也不勉强，指节轻叩了下自己的额头："若有天想聊聊符道，来问月轩找我。"他转身时，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我对特别的东西，向来有兴趣。"
演符堂的人渐渐散去，苏绾正要收拾符匣，柳青突然拦在她面前，身后跟着三个外门弟子。
"苏绾，你一个杂役，哪来的符材绘制禁符？"柳青扬起下巴，"莫不是偷了宗门禁库的符玉？"
"柳师姐这是何意？"苏绾皱眉。
"昨日试练，你用的黑符玉碎片，整个御兽宗只有禁库有存货！"柳青提高声音，"你爹当年就是因为偷禁符被逐，难不成你也......"
"够了！"宋长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拄着拐杖走进来，目光扫过众人，"苏绾，把你绘制符纸的记录拿来。"
苏绾打开符匣，取出随身带着的符册——那是她每日绘制符纹的草稿，每一页都标着日期和符材来源。
她翻到昨日那页，指给宋长老看："这是我在符塔裂缝里捡的碎片，当时有三个杂役弟子在场，可作证。"
系统的解析界面突然在眼前弹出：【检测到柳青昨日使用的火猿符纹残留，匹配度98%。】
苏绾指尖一顿，将符册翻到前几日的记录："另外，柳师姐昨日用来认主的火猿，符纹里掺了腐骨狸的毒纹。"她抬眼看向柳青，"小狸的腐毒，只有被它啃过的符纸才会留下这种紫斑。"
宋长老接过符册，眯眼查看："确实有紫斑......柳青，你昨日的符纸，可愿拿来比对？"
柳青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符架，符纸哗啦啦落了一地。
"我......我记错了！"她转身要跑，却被宋长老的拐杖拦住去路，"宋长老明鉴，我就是太担心宗门符材......"
"担心宗门？"宋长老冷笑，"你该担心的是自己。"他转向苏绾，语气缓和下来，"苏绾，你且回去吧。"
月上中天时，苏绾蹲在杂役房的竹榻前，看着小狸在地上打转。
平时总爱偷喝她符墨的小狸，此刻却烦躁地用爪子扒拉青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小狸？"她伸手去摸它的脑袋，却被它猛地躲开。
小狸的瞳孔缩成细线，尾巴上的毛根根竖起，肚皮上的腐骨纹泛着诡异的紫光。
影雀从梁上扑下来，用翅膀轻拍小狸的背。
可小狸反而更焦躁了，突然窜上窗台，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像极了当初在符塔裂缝里，它们遇到腐骨毒雾时的警告。
苏绾心口一紧。
她顺着小狸的视线望去，只见夜空中飘着缕极淡的黑雾，转瞬便被风吹散。
可小狸的爪子己经在窗棂上抓出了几道深痕，腐毒顺着抓痕渗进木头，滋滋地冒着青烟。
"别怕，有我在。"她轻声哄着，将小狸抱进怀里。
小狸却仍在发抖，鼻尖地蹭着她的颈窝，像在寻找什么熟悉的气味。
窗外，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龙吟。
雷麟玉佩在苏绾怀中发烫，与她额间的血色图腾产生共鸣。
小狸突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才慢慢放松身体，蜷缩成一团。
苏绾望着窗外的夜色，手指轻轻抚过小狸肚皮上的腐骨纹。
她总觉得，今日小狸的异常，和那缕黑雾有关，和雷麟玉佩的发烫有关，甚至......和她爹当年被逐的禁符，有关。
夜风掀起窗纱，吹灭了案头的油灯。
黑暗中，小狸的眼睛泛着幽光，像两盏小灯，映着苏绾紧抿的嘴角——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