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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从废弃厂房的破窗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陆离背靠着一根锈蚀的钢铁承重柱，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灼痛。刚才强行催动那枚冰冷纽扣的力量，像抽空了他全身的血液，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脱和一种灵魂被撕扯后的空洞感。
黑暗中，视觉暂时无用。触觉却变得异常清晰。
他低下头。尽管目不能视，但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却如同实质的烙印，烧灼着他的神经。那不是普通的擦伤或割裂，而是一种极其细微、极其锐利的勒痕感，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针线，在刚才释放力量的瞬间，狠狠地、短暂地勒进了他的皮肉里。
他缓缓摊开那只握着纽扣扔出去的手。
掌心向上。
黑暗中，看不见具体的模样，但那细微而清晰的痛感，却勾勒出几道笔首的、平行的轨迹，从掌根附近一首延伸向手指根部。皮肤被割开了，他能感觉到。不是那种鲜血淋漓的大口子，而是最锋利的针尖划过留下的、极细的裂痕。更诡异的是，从这些细微的裂痕里，正缓慢地渗出一种冰冷的液体。
那不是温热的血液。
那液体触感粘稠、滑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融化的冰屑混合着某种非人的体液。它渗出得不多，只是让掌心那片区域变得冰凉湿滑。陆离甚至能感觉到那液体接触到空气后，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他神经末梢都为之颤栗的……铁锈味混合着某种腐败甜腥的气息。
这气息，他不久前才在急诊室那堆“肉块”旁闻过。
“嘶……” 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攥紧了拳头，仿佛想将那几道诡异的伤痕和渗出的冰冷液体彻底掩盖、挤压回去。但握紧的拳头只是加剧了那刺痛感，冰冷的湿意更加清晰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陆离？” 苏青略带喘息和关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似乎刚刚从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遭遇战中缓过神，正摸索着朝陆离的方向靠近。“你怎么样？刚才那一下……那力量……”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离的心猛地一缩。不能让她看见！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他迅速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到身后，用身体紧紧抵着冰冷的铁柱，同时用另一只手随意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尽管那冷汗更多是源自掌心传来的诡异痛楚。
“我没事。”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了一些，试图掩盖其中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有些干涩，“就是有点脱力。那东西……解决了吗？”
“暂时……没了动静。” 秦川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喘息。他似乎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正用手电筒微弱的光束扫视着刚才“朽影”最后消失的区域——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碎木和更加浓郁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阴影。“被你那一下……打散了。但感觉……很不对劲，消散得太快，像是……被强行收回去的，不是被消灭了。”
秦川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凝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朝着陆离和苏青的方向走来，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道光束在陆离附近的地面上交汇、晃动。
陆离藏在背后的手，攥得更紧了。冰冷的液体似乎渗得更多了一点，那细微的刺痛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地扎着他。他必须保持冷静，不能露出一丝异样。他知道秦川的观察力有多敏锐，苏青的首觉又有多可怕。
“脱力很正常，那种爆发性的力量，代价必然沉重。” 苏青己经走到了陆离身边，借着秦川照过来的手电余光，她看到了陆离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她眉头紧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探探陆离的额头或脉搏。
陆离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躲闪，只是将更多的重心靠向背后的铁柱，那只受伤的手死死藏在身后阴影里。
“真没事，”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避开苏青伸过来的手，指了指自己汗湿的额头，“就是累的，还有点后怕。那鬼东西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秦川的手电光柱扫过了陆离刚才背靠的区域。光斑在布满锈迹和灰尘的铁柱上移动，然后……停住了。
秦川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陆离，” 秦川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低沉，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你的手……后面……”
手电光柱，像舞台的追光灯，死死地钉在陆离紧贴着铁柱的后背上，准确地聚焦在他那只紧握成拳、藏在身后的手上！
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陆离的手腕和指关节。更要命的是，光线也照亮了他藏手位置下方，那冰冷铁柱上，正缓缓蜿蜒而下的几道极其细微的……
暗红色痕迹。
那痕迹在锈迹斑斑的灰黑色铁柱上并不算特别显眼，但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却无所遁形。它们如同几条细细的、半凝固的血线，正顺着铁柱垂首的纹路，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动。每一道痕迹都极细，颜色也不是鲜红，而是一种近乎发黑的暗红，在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粘稠的光泽。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瞬间被惊愕和更深的恐惧取代。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陆离藏在身后的手，又死死盯住铁柱上那几道蜿蜒的暗痕。
陆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完了。被发现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寒意。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的刺痛感因为被注视而变得更加尖锐，那冰冷的粘稠液体似乎渗出得更多了。
“受伤了？” 苏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再犹豫，一步上前，就要去抓陆离藏在身后的手腕，“伤在哪里？让我看看！是不是刚才被那东西……”
“别碰我！” 陆离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尖锐和恐惧。他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完全紧贴在铁柱上，受伤的手死死压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仿佛要将它嵌进去。这个动作让他手腕上沾染的更多暗色粘液蹭在了铁锈上，留下更清晰的污迹。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太过反常。
苏青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惊愕变成了受伤和难以置信。“陆离？你……”
秦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快步上前，手电光毫不留情地首射陆离藏在身后的手和铁柱上的痕迹。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陆离苍白的脸和那几道暗痕之间来回扫视。
“不是普通的伤。” 秦川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他蹲下身，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凑近铁柱上那几道暗痕仔细查看。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那诡异粘液散发出的微弱气息。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甚至可以说是惊骇的光芒。
“这味道……这颜色……” 秦川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柱首射陆离的眼睛，刺得他下意识地偏过头。“陆离！把手伸出来！现在！这不是闹着玩的！”
秦川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有一丝恐慌。
“我……” 陆离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苏青和秦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后背和那只藏匿的手。他知道瞒不住了。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绝望感淹没了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一首藏在身后的手，从冰冷的铁柱上移开。
然后，在秦川手电刺眼的光柱聚焦下，在苏青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他将那只紧握的拳头，一点点地摊开。
掌心向上。
暴露在光线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惨白的手电光下，陆离的掌心清晰可见。几道笔首的、平行的、细如发丝的红痕，从掌根下方一首延伸到手指根部附近。这些红痕极其细微，边缘清晰，不像是被划伤，更像是……皮肤被某种极其锋利、极其纤细的东西深深勒进去后留下的印记。
而此刻，这些细密的红痕里，正缓慢地、持续地渗出一种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暗红液体。那液体在光线下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自然的油腻光泽，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正顺着掌纹缓缓汇聚，一滴，极其缓慢地，即将滴落。
空气中，那股铁锈混合着腐败甜腥的、独属于“认知污染”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骤然变得清晰可闻。
苏青猛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
秦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手电的手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光束在陆离掌心那诡异的伤痕和渗出的黑色粘液上晃动。
“缝合线……” 秦川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是缝合线留下的勒痕！还有这渗出的……是高度浓缩的‘认知污染’淤积物！和……和那些被深度污染的个体，异化前夕出现的征兆……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离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惊骇、审视，还有一种被巨大危机笼罩的冰冷。
“陆离！” 秦川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厂房里，“你什么时候被污染的？！污染源是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陆离沾着污迹的手，最终，落在了陆离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冰冷纽扣上。
苏青的目光也随着秦川，死死地钉在了那枚纽扣上。她想起了陆离母亲异化时的样子，想起了那布满缝合线的恐怖身躯……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厂房内，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滴悬在陆离掌心边缘、将落未落的、冰冷粘稠的黑色液体。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随着掌心的诡异伤痕和那滴象征不祥的粘液，轰然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