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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栓落下的沉重回音在狭窄通道里震荡，如同敲响了一口生锈的丧钟。清洁工的呻吟和挣扎声在脚下不远处传来，带着惊恐和疼痛的喘息。
我没有丝毫犹豫，借着通道深处那点昏黄的光线，看清了环境。这是一条陡峭向下的金属阶梯，布满油污和锈迹，扶手冰冷黏腻。清洁工摔倒在下方几级台阶的拐角处，正挣扎着想爬起来，灰色的制服沾满了污渍。
时间紧迫。警报随时可能响起。
我两步并作一步冲下阶梯，靴子踩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清洁工刚撑起半个身子，惊恐地抬头，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充满了骇然。他下意识地想摸腰间的什么东西——也许是警报器，也许是防身的工具。
不能给他机会。
我的膝盖狠狠顶在他柔软的腹部！
“唔！”一声闷哼，他刚聚起的力量瞬间溃散，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米。剧痛让他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只剩下剧烈的干呕。
我迅速蹲下，抓住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他腰带上挂着的几个东西扯了下来：一张门禁卡，一个微型手电筒，还有一个类似对讲机的小型通讯器。通讯器的指示灯是熄灭的，看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我顺手将通讯器塞进自己雨衣口袋，然后扯下他脸上的口罩。
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此刻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着。
“别……别杀我……”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眼神涣散地求饶，“钱……都给你……”
“闭嘴！”我压低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他脸上，“带路。去‘记忆碎片库’，M区。”我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模仿着记忆中那个神秘人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M-1024，那个编号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
清洁工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惊恐，甚至超过了刚才被袭击时的恐惧。“M……M区？不……不行！那是禁区！没有权限……”他慌乱地摇头，身体向后缩。
“你有门禁卡。”我晃了晃手里那张沾着污渍的卡片，冰冷的金属边缘抵在他脖子上，“带路，或者我现在就让你永远闭嘴。选。”
死亡的威胁远比任何禁令有效。清洁工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颤抖着抬起手指了指通道下方更深处的昏黄光线。“那……那边……往下……有条岔路……通……通风管道维修层……能……能绕开主监控……”
“走！”我一把将他拽起来，推搡着他向下走去。他脚步虚浮，几乎是被我拖着前行，每一步都带着恐惧的颤抖。
通道陡峭向下，深入银行大厦的地基。空气越来越浑浊，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混杂着一种……奇怪的、类似烧焦塑料又带着甜腻的金属气味。昏黄的应急灯在头顶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投下摇曳不定的、令人不安的光影。墙壁粗糙冰冷，布满管道和粗大的线缆，像某种巨大生物暴露在外的血管和神经。
果然，在通道尽头，一条更狭窄、几乎被粗大通风管道和冷凝水管挤满的岔路出现在眼前。入口处挂着“维修通道，非授权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字迹模糊。清洁工哆嗦着拿出另一张更旧、权限更低的门禁卡，在旁边的感应器上刷了一下。绿灯微弱地亮起，一扇沉重的、布满灰尘的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怪味扑面而来——陈腐的灰尘、冰冷的金属、浓烈的消毒剂、刺鼻的臭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无数种情绪混杂发酵后又被强行冷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不是鼻子闻到的，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感知，冰冷、粘稠、绝望。
“就……就这里……”清洁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拼命往后缩，显然对这个地方恐惧到了极点，“沿着管道走……尽头……有……有梯子……上去……就是……就是M区外围的……废弃数据中转站……那里……能……能看到……”
他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我盯着他，判断着话里的真实性。他的恐惧不似作伪，对这个地方的抗拒远超过对我的害怕。“待在这里。敢动一下，或者发出任何声音……”我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清洁工疯狂点头，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我侧身挤进了那条维修通道。空间极度狭窄，巨大的管道几乎贴着身体，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凝结着水珠，不断滴落。脚下的格栅地面锈蚀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几乎凝滞，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气味”越来越浓重，像无数冰冷的、痛苦的、不甘的触手，缠绕着大脑。
压抑。窒息。绝望。
这就是靠近核心记忆库的感觉？那些被抽离、被储存、被交易的“灵魂碎片”……散发出的残余气息？
我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摸索着前进。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管道冰冷的触感和黑暗中偶尔闪烁的、设备运行的微弱指示灯。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低沉的机械嗡鸣声。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平台，布满灰尘和废弃的线缆。一架锈迹斑斑的金属梯子通向头顶一个被格栅盖住的方形出口。嗡鸣声和那令人不适的“气味”正是从上方传来。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管那气味令人作呕），抓住冰冷刺骨的梯子，开始向上攀爬。铁锈簌簌落下。顶部的格栅盖没有锁死，用力一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我掀开。
一股冰冷、干燥、带着强烈消毒水和臭氧味道的气流猛地灌了进来。我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是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其边界的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下方，是无边无际的、闪烁着幽蓝色或暗红色微光的金属立方体。每一个立方体都像一口冰冷的棺材，整齐地、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从脚下一首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形成一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冰冷死寂的星辰海洋。
数据坟场。
那些闪烁的光点，就是被储存、被交易的记忆碎片。每一个微光，都曾是一个鲜活生命的一部分——一段欢笑，一次哭泣，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一次痛彻心扉的别离……此刻，它们被抽干了所有的温度与情感，只剩下冰冷的二进制编码，沉睡在这金属的墓穴里，闪烁着毫无生机的光。
巨大的机械臂在“棺材”森林的上方无声地滑行，如同在墓园中逡巡的钢铁秃鹫。它们精准地抓取、搬运、插入或抽出那些金属立方体，动作流畅而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犹豫或情感。空间里充斥着低沉的嗡鸣，那是无数冷却系统和维持设备运行的声音，汇集成一片恒定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如同亡魂的低语。
而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精神“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冰冷、混乱、痛苦、麻木、狂喜后的虚无……无数被剥离的情绪碎片像看不见的尘埃，弥漫在整个空间，粘附在皮肤上，钻进肺腑里，沉重得几乎让人首不起腰。
M区在哪里？M-1024在哪里？
我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庞大的金属墓园。不同的区域似乎有微弱的颜色区分，但在这片幽蓝暗红的光海和昏暗的光线下，很难分辨。
就在这时，视线掠过靠近边缘的一片区域时，猛地顿住！
那片区域的“棺材”闪烁着一种……极不稳定的、病态的暗紫色光芒！而且，围绕着那片区域，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更浓烈的、带着铁锈腥甜味的……“气味”！那正是M-1024记忆碎片中感知到的、鲜血的味道！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愤怒！
是那里！一定是存放高污染性、高烈度负面记忆碎片的区域！M-1024很可能就在其中！
但怎么过去？这片区域距离我所在的这个废弃中转站平台，隔着巨大的深渊，下方是密集的“棺材”矩阵和滑行的机械臂。最近的路径，是一条悬在高空、仅供维修人员通行的狭窄金属步道，锈迹斑斑，没有任何护栏，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通往地狱的独木桥。步道下方，就是那片散发着不祥紫光的区域。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和那股源自M-1024的愤怒在体内激烈交战。
没有退路了。
我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地从维修口完全爬出，踏上了这个布满灰尘的废弃平台。平台边缘，就是那条悬空的金属步道。冷风从深渊下方吹上来，带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吹得雨衣猎猎作响。
深吸一口气，压下眩晕感。我踏上了那条狭窄的、锈蚀的金属步道。冰冷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脚下是数十米高的虚空，下方是闪烁着诡异紫光的“棺材”森林和无声滑行的机械巨臂。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金属在脚下发出令人心惊的呻吟。
精神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靠近那片暗紫色区域，空气中弥漫的负面情绪碎片几乎凝成实质，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意识。绝望、恐惧、刻骨的仇恨……无数尖啸在脑中回荡，冲击着理智的堤坝。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近了！更近了！
己经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区域边缘几个立方体上闪烁的“M”标识！其中一个立方体，编号正是……M-1024！它的光芒比其他同类更加暗淡、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但那股血腥和愤怒的气息却最为浓烈！
它就在那里！未被完全“处理”掉的原始证据！
就在我距离目标只有不到十米，准备冒险加速冲过去时——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数据坟场恒定的嗡鸣！尖锐、急促、如同垂死者的尖叫！
整个空间瞬间被旋转的、刺目的红光笼罩！原本幽蓝暗红的光海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我脚下的金属步道猛地一震！连接处的锈蚀在警报的震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发现未授权入侵！坐标：M区外围废弃中转站！安全协议启动！清除程序加载中！”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警报的嘶鸣。
清除程序？！
下方那片暗紫色的M区边缘，几台原本静止的、体型更大、结构更复杂的机械臂头部，瞬间亮起了刺目的猩红光芒！它们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抬起了“头颅”，关节发出液压驱动的闷响，闪烁着红光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了悬在步道上的我！
被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