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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染胡同，老槐伶仃。
西合院青砖地凝着薄薄银绒，朔风卷起最后几片枯叶。
深秋的北平城，在寒暖交织中酝酿着惊天动地的生命盛典。
何雨柱的神经绷至极限。
冉秋叶腹中胎儿己超预产期五日，身躯沉滞如负山岳。
双足塞不进任何合脚的鞋履，只能套何雨柱宽大的旧布鞋。
聋老太太指尖凝情缝制的深蓝厚棉襁褓和易大妈浆洗得蓬松软暖的细棉尿片，己齐整码入新藤摇篮。
摇篮内铺着聋老太太亲手絮压的两块细白棉布软垫。
聋老太太畏寒，蜷在自家暖炕头，浑浊的目光长久驻留于何家方向。
枯瘦的手指在棉被上无意识地划动，似仍在捻弄那枚深藏的旧铜顶针。
前院阎家近来愁云笼罩。
合营杂货店的定息拖欠两月，阎埠贵的算盘珠子打得愈发急躁。
阎大妈抱着刚满五岁的阎解旷。
看着十七岁的大儿子阎解成，天天闷在家里翻旧书。（高中毕业待分配）
忍不住絮叨：
“解成的事，街道办还没信儿？天天在家吃闲饭……”
阎埠贵烦躁地摔下算盘，啪一声响。
“催什么催！当我不急？！定息拿不到手，年根学费都是窟窿！”
他瞟向在院角踢石子的二儿子阎解放。
“解放！明儿去合作社排队问问白菜价！咱家那份冬储该买了！”
阎解放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阎家未来仿佛笼罩在无形的困顿薄雾中。
中院空地，刘海中官腔遇冷。
傍晚摆出条凳，自费砌了一壶高末茶（廉价茶叶沫）。他清清嗓子，开始向零星几个闲散邻人宣读《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
“同志们！这合作社内部……那个……要实行民主管理！社员大会是最高权力机关……”
十九岁的许大茂 恰穿簇新深蓝工装晃过，闻言嗤笑。
“哟！二大爷！厂里合营文件发八遍了！您这现炒回锅肉给谁听呢？”
语罢晃荡回后院自家。
刘海中脸涨成猪肝色，围观的老头老太纷纷借故离场。
后院许家。
许大茂穿着深蓝笔挺的放映组制度，却一脸晦气。
今日随队去机修分厂露天放映，调试那台老式匈牙利产放映机时。
为在女工面前显摆，不顾师傅叮嘱猛推调节杆！
机器猛地“嘎吱”怪响！镜头剧烈抖动！
银幕上英雄冲锋画面瞬间碎成雪花光斑！
“许大茂！”队长当场暴吼。
“显你能？眼睛长在裤腰带上了？这胶片弄坏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
同行几个青工哄笑：“大茂这手艺，趁早回食堂帮傻柱烧火得了！”
许大茂盯着晃动的光斑（脸皮火烫），那份靠顶职换来的工装，此刻如针毡刺背！
他垂头摆弄机箱，将队长和嘲弄者的脸狠狠刻入骨髓。
父亲许富贵己调至市文化宫放映组，母亲同迁，这院里的嘲讽便格外锥心刺骨。
子夜霜浓。
寒风吹过屋檐缝隙，呜咽如诉。
何家东屋灯火通明彻夜，何雨柱在堂屋如困兽般来回踱步。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青砖上，仿佛要将悬而未决的焦躁踏碎。
耳中是产房里传来断断续续、压不住的痛喘呻吟，如钝刀刮在他心上。
聋老太太似有所感，竟在夤夜半醒。
枯瘦的手指指向何家方向，嘶哑含混却异常执拗。
“扶我去…柱子那儿…压…压阵！”
易大妈拗不过老人，只得给老太太裹上最厚实的棉衣棉帽。
搀扶着她一步一挪，颤巍巍地穿过寒气弥漫的中院，首抵何家堂屋门口！
老人拄着拐立在门边，像一尊风雨斑驳的古老石雕。
她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实的门板，猛地昂起头。
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嘶哑咆哮：
“秋叶——！沉住气！别慌！拼最后一股劲，老婆子在这镇着门呢！”
那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的一声！
带着一股近乎狂乱的定魄之力，猝然砸进了屋内几乎凝结的紧张空气里！
屋里的痛哼骤然一顿！
仿佛被这穿越时空的经验与力量短暂抚慰。
何雨柱猛地停住脚步，赤红双眼愕然望向门口那个苍老却如磐石屹立的身影！
巨大的震撼与温暖猝不及防冲溃心防！
煎熬不知几轮圆缺（时间凝滞）
“哇——啊啊——！！！”
一道极其清亮、强劲、毫无保留的新生啼哭骤然撕裂了沉重寒夜！
如同最纯粹的旭日之剑，瞬间劈碎了所有阴霾！
“出来了！出来了！好小子！落地七斤八！嗓门洪亮着呐！母子平安！”
接生婆疲惫却高亢的报喜穿透门缝。
房门“吱呀”开启一道光亮。
何雨柱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如山倾颓！
两行滚烫的泪毫无阻滞地奔涌而出！
他踉跄扶住门框，指节青白凸起。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哽咽的怪声，分不清是笑是哭！
聋老太太倚在门框上，布满深深沟壑的脸上，如同冰封多年的古湖被投入了滚石！
瞬间漾开层层叠叠的、无比欣慰舒展的温柔波纹！
她微微侧过头，面向虚空，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一刻，万籁俱寂。唯有那穿越岁月与新生的目光，在寒风中
易大妈搀扶着耗尽心力的聋老太太回屋。
老人沉沉睡去，枯手仍紧握拐杖。
易中海小心取下拐杖放好，替她掖实被角。
后半夜，风寒暂偃。
何家东屋，煤油灯捻调到最小。
暖烘烘的火炕散着松木气息。新藤摇篮靠炕头。
里面那个被深蓝厚襁褓包裹得密实温暖的小生命。
只露出一点点粉红的皱巴巴小脸，眼皮微肿。
小嘴却像吮吸什么似地一嘬一嘬。
冉秋叶靠在高枕上，发丝凌乱汗湿，脸色苍白却眼眸清亮。
分娩后疲惫而安宁。
易大妈正喂她一小碗滚烫的红糖小米粥。
何雨柱背靠炕沿，高大的身躯蜷在阴影里。
他笨拙地、无比虔诚地，将自己的一只布满岁月老茧与油火烙印的手掌。
轻轻、轻轻地覆在包裹婴儿的厚实襁褓胸前。
掌心传来——
“咚…咚…”。
心脉跳跃！透过层层棉布！透过他的掌心肌肤！一下下叩击在灵魂最深处！
那微小却磅礴的生命力量！真实不虚！永恒不息！
何雨柱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
随即又无比眷恋地张开！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结急速滚动！
猛地俯下身，将滚烫濡湿的脸颊紧贴在妻子微凉的手背上。
目光如同焊铸在那襁褓顶端露出的、如同粉红花瓣般稚嫩的小脸上。
“何晓。”
他低沉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字。
似被心火炼出，又似被清泪洗濯。
“长夜破晓明。寒霜化玉润……就叫何晓吧。”
这是长夜破晓的宣言。
这是暗穹启明的敕令。
亦是寒露化生的馈赠。
亦是冰魄回春的烙印。
更是一个在寒微烟尘中扎根、于无声处力擎乾坤的男人。
向这个薄凉而滚烫的世间，捧出的——最深沉、最滚烫、最不计得失的——
守护之铭。
(第十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