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北平城,雪花如鹅毛。
寒冬凛冽,北风如刀。
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西合院灰冷的墙壁上,发出沙沙的碎响。
屋檐下的冰溜子冻得结实,像一柄柄倒悬的利剑。
腊月的气息混着煤烟和隐隐的饭菜香,在寒风中艰难弥散。
何家小窝却是严寒中的避风港。
屋中央的铁皮炉子烧得旺旺的,炉膛里透出的橘红光晕映亮了半边屋子。
冉秋叶抱着六个多月大的何晓,坐在炉边的小凳上。
小家伙穿着厚实暖和的旧棉袄(何雨柱旧棉袄改小),脸蛋红扑扑的。
一双乌亮大眼紧盯着炉火上烘烤的一个表皮焦黄喷香的小土豆。
“烫!晓晓乖,等凉凉再吃!”
冉秋叶笑着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何晓不耐烦地挥着小胖手,咿咿呀呀,嘴角流下亮晶晶的口水。
聋老太太坐在靠里的炕沿上,倚着垒高的被褥垛。
枯瘦的手抱着一只铜手炉,她微微耷拉着眼皮。
目光却柔和地落在何晓流着口水、急切盯着土豆的小脸上。
炉火在她浑浊的眼底跳跃。
何雨柱刚给炉子添完煤,看见这幕,咧嘴憨笑。
他蹲在炉旁,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根筷子粗的麻绳,小心地递到何晓挥舞的小爪子前:
“儿子,来!抓这个!练手劲儿!”
何晓的注意力立刻被扭动的绳子吸引,咯咯笑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
攥住了就紧紧不放(本能握力),还试图往嘴里塞(口欲期探索)。
“嘿!劲头不小!”何雨柱乐了。
冉秋叶嗔怪地拍了他的手一下:“脏!”
聋老太太看着他们三个挤在炉火边,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
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凝固寒冬里解冻的一线春水。
与此同时,后院刘家冰窖般的压抑正达到顶点。
天寒地冻,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省煤。
刘海中裹着半旧的军大衣,坐在堂屋椅子上烤着家里唯一的小铁皮煤油炉。
暖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刚费尽口舌托关系给大儿子刘光齐弄了个街道办“临时抄写员”的活儿(体面清闲),此刻心情尚可。
而三儿子刘光福在屋里玩弹弓,一个失手竟把家里仅剩的一个粗瓷水杯(不值钱但缺不得)打翻在地!
“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水泼了满地!
刘海中瞬间暴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刘光福鼻子厉喝:
“小畜生!败家玩意儿!你知道现在买个杯子多难嘛?!!!(限量供应难买)”
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凳子。
几步冲到门后,抄起那根油光铮亮的牛皮裤带!
根本没给解释机会!
裤带带着尖啸的破风声狠狠抽下!
“嗷—!爹!我不是故意的!哇—啊!”
刘光福背上剧痛,哭嚎着扑向墙角!小手本能地抱住脑袋!
“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刘海中怒不可遏,追上去劈头盖脸狂抽!
皮带落点全集中在脊背、屁股!
“让你玩弹弓!让你手贱!老子抽不死你!”
闷实的“啪啪”声和刺耳的哭嚎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二儿子刘光天脸色发白,旧伤隐隐作痛。
缩在角落小凳上,努力把自己缩小,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而刚进门的刘光齐,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
地上粉碎的瓷片、满地水渍和角落里挨打的弟弟。
还有父亲因施暴而狰狞的侧脸,便径首走到油炉边,若无其事地烤起手来。
仿佛眼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寒冷加剧了院中人们的行动。
阎埠贵裹紧旧棉袄,蹲在水管子旁。(公用水龙头冻得半结)
费力地用旧铁壶敲打水管壁上厚厚一层结冰。(想打点水)
一边敲一边冷得跺脚,嘴里嘟嘟囔囔骂老天爷。
小儿子阎解旷跟在旁边,小脸冻得青紫。
许大茂蹬着一辆破旧自行车,后座捆着放映机箱,从黑漆漆的院门外进来。
他穿着厚实的崭新工装棉袄,戴着剪绒耳套,口鼻喷出长长的白气。
看见敲水管的阎埠贵,嬉皮笑脸喊了句:“三大爷,冰厚实着呢!省点力气吧!”
语气轻佻,踩着冻硬的地面径首回了后院自家冷清的屋子。
他前几日使坏让之前嘲笑他的青工在露天放映时当众出丑(胶卷提前跳帧破坏英雄牺牲画面)。
被队长狠批却抓不住证据,心情正爽。
入夜,风雪更紧。
何家炉火渐弱,何晓终于在母亲温柔的摇篮曲中沉沉睡去。
他被放在炕最里侧,冉秋叶用几块厚实木板。
沿着炕沿搭了个简易防护围挡,“围”出了婴儿专属角落。
“这下掉不下去了,也省得那臭小子半夜滚过来挤你肋骨!”
何雨柱得意地搓着手,压低嗓门怕吵醒孩子。
冉秋叶看着那歪歪扭扭却牢固的“栅栏”。
再看看围栏里儿子安稳的睡容,小肚子微微起伏,笑容温暖。
聋老太太半倚炕头,枯手指了指那矮栏。
又缓缓指向窗外呼啸的风雪,嘴唇无声翕动了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弥散在暖意未尽的空气里。
后院刘家。
打累了的刘海中重新偎到煤油炉旁。
火光跳跃,映着他额头细微的汗珠。
刘光齐己经钻进被窝(独享厚被)。
刘光天缩在墙角,看着挨打的刘光福面色嘁嘁,不敢言语。
冰凉的堂屋里,刘光福缩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
背上火辣辣的鞭痕一抽一抽地疼。
他不敢哭出声,怕再挨打。
只把冻得像冰坨的小脚拼命往单薄的破被子里缩。
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微微发抖。
一道无形的、比木板更冰冷的围栏,早己将这个幼童隔绝在家庭的“暖炉”之外。
风雪拍打着窗户纸,隔着一堵单薄的墙。
隔壁是大哥的暖被与父母的煤油炉世界。
而他蜷缩在这方寸冰寒之中,无声地消化着来自父亲的“冬天”。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深冬里,围栏内外的温差,被暴力与偏见扭曲放大至极致。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