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水镜中,浓雾山谷的景象渐渐淡去,如同被水洗掉的墨痕。
陆仁的意识却像被钉死在那片潮湿阴冷的场景里,挣脱不得。
叶洛最后攥着灰色储物袋、独自立于死寂雾中的画面,反复灼烧着他的思维。
“没资格说不?操!他云天算个什么东西!”陆仁的意识在虚无中无声咆哮,带着无处着力的憋闷。
“剜眼废脉的时候明明有能力阻止偏偏袖手旁观,现在装好人送钱也是他!受人所托?托付他娘个腿!托付你把人往死里整?这他妈是报恩还是报仇?”
“操!”无声的意念风暴在虚无中炸开,带着纯粹的、无处发泄的憋闷。
“又他妈卡这儿!云天这谜语人!话撂一半就跑,装什么世外高人!从未害你?没他妈的少坑害吧!”
他越想越觉得一股邪火在灵魂里横冲首撞。
这云天行事完全不合常理,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棋者,冷酷地拨弄着叶洛的命运。
推动三魂祭,袖手旁观叶洛的惨剧,如今又施舍般地给予资源和警告……矛盾得令人发指。
“天机引…天机碎片…”陆仁的意识体烦躁地踱步,试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钥匙?叶洛是钥匙?开什么的锁?那什么鬼碎片?”他隐隐感觉这似乎是整个漩涡的核心,是苏澈图谋的终点,也是云天紧盯叶洛的原因。
可这概念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越想探究,脑子越是混沌一片。
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陆仁的意识,他猛地停住。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水镜世界里的一切感觉如此深刻?
为什么他对这个由文字堆砌、剧情推动的虚假世界,会产生如此真实、如此深刻的痛感?
每一次叶洛的惊怒、每一次灵力的震荡、甚至那雾谷里腐败的泥土腥气,都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意识深处。
这绝非一个普通读者该有的体验,更像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囚禁。
那雾谷的湿冷腥气、地牢里铁锈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叶洛面具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一切都清晰得不像旁观,倒像是亲身烙印!
他只是一个被莫名其妙塞进这个世界的过客,一个被迫看戏的倒霉蛋,系统除了在他越界时用剧痛惩罚他,其余时间如同死物。
“我到底是怎么被弄进来的?”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撞击着他。
“惩罚…触发机制?我做了什么才会被惩罚?是质疑剧情?还是…试图干预?”
“过客?旁观者?”陆仁的意念在冰冷的镜面上徒劳地冲撞,试图撞开那层将他隔绝的透明屏障。
“去他妈的旁观者!谁家旁观者会被锁在镜子里强制观看?还他妈带沉浸式体感折磨包的?”
他猛地回忆起上次剧痛来袭,似乎正是他强烈渴望叶洛立刻逃离拍卖场的时候。
一道细微却极其尖锐的痛楚,毫无征兆地刺入陆仁意识体的核心!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髓。
这痛楚熟悉而恐怖,正是系统惩罚的前奏!警告!
难道…想也不行?这该死的系统,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的监工?还是某种更诡异存在的爪牙?
陆仁强行压下这些翻滚不休、却注定没有答案的疑问,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下来。
“行行行!老子不问!老子就看!看你们这帮神经病怎么演!”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在心底咆哮,将无处发泄的憋闷和恐惧,再次倾泻到水镜中的角色身上。
他的目光掠过叶洛紧握的储物袋,带着一丝扭曲的嘲弄。
“云天这手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玩得真溜。几千中品灵石?啧,好大的手笔!施舍叫花子呢?还好生感悟务必保管?装得跟个知心老前辈似的!黑珠?屁用没有的玩意儿当个宝!”
陆仁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始终笼罩在迷雾中的名字。
“苏澈!”陆仁的意念带着强烈的厌恶。
“老阴比一个!躲在后头抽魂夺魄,玩得挺花啊!还命为钥匙、天机引?钥匙你大爷!”
“叶辰的血脉……叶洛他爹?三百年前又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这作者埋线埋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倒是填坑啊!”
他烦躁地扫视着水镜里凝滞的画面,一股更深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还有那女主!”他的意念转向新的靶子。
“工具人实锤了吧?叶洛这小倒霉蛋都惨成什么样了,她就送了一个往生药典之后就不管了?修为高了不起啊?露个脸刷个存在感会死吗?真就放养流呗?等着男主神功大成自动找上门?呸!”
就在陆仁意识里唾沫横飞、将云天和苏澈反复鞭笞之际.
水镜空间最深处,那纯粹的虚无背景上,一点极其微弱、幽邃的蓝光,如同深海中遥远鱼类的磷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微弱得如同幻觉,瞬间便隐没于无边的空之中,没有激起半分涟漪,甚至连专注吐槽的陆仁都未曾察觉。
三百里外,青云学院杂役院角落那间低矮的屋舍里,空气正被一种混合着雨后泥土腥气和陈旧木头发霉的味道填满。
潮湿的寒意贴着地面弥漫,侵入骨髓。
门轴发出艰涩的呻吟,带着长久未上油的干涩感。
叶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隔绝了外面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冰冷雨丝。
他反手带上门,动作干脆,将那湿冷的雨意和灰蒙蒙的天光一同挡在门外。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靠近小窗的地方透进一点惨淡的白。
纳月正坐在窗下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凳上,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豁了口的柴刀。
刀刃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弧光。
听到门响,他擦拭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
“师兄,回来了?”纳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惯常的、略显拖沓的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他放下柴刀和粗布,站起身,动作间能听到关节细微的咔哒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他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精心画上去的面具,每一道褶子都落在熟悉的位置。
他的视线快速地在叶洛身上扫过,从沾满泥泞的靴底,到被雾气打湿、颜色显得更深的粗布衣袍下摆,最后落在他脸上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具上。
面具冰冷,隔绝了所有表情。
纳月的目光在叶洛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一瞬,那双惯常带着点浑浊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快掠过的异色被完美的笑容掩盖住。
他清晰地看到了叶洛周身气息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练气二层孱弱不稳的虚浮。
而是凝实了许多,如同溪流汇入了更深的河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筑基修士的灵力波动。
这波动虽然被极力收敛,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对于同样身处这个境界的纳月而言,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般明显。
“师兄,这一趟出去,看着……不太平啊?”
纳月向前走了两步,带着关切的口吻,目光落在叶洛衣袍下摆干涸的泥浆和几处不易察觉的、被荆棘勾破的细小裂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