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紧张地守在一旁,不时用浸透了灵液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拭去梦吟雪额上滚落的汗珠。
又迅速将准备好的玉髓生肌膏,在梦吟雪眼神示意下,精准涂抹在叶洛体表那些深可见骨的裂痕之上。
膏体触肤即化,丝丝清凉生机渗入,勉强遏制着创口的恶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历经了几个轮回。
当最后一处关乎性命的主要断脉被那冰蓝光丝勉强接续、固定、温养住,梦吟雪指间那璀璨的冰蓝光芒才如同燃尽的星辰般,缓缓黯淡、消散。
她身形猛地一晃,踉跄一步才勉强站稳,一手撑在冰冷的寒玉床沿。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红润,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摇摇欲坠。
显然,这场与死神争命的救治,耗费了她难以想象的巨大心力与本源真元。
她强提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取过玉盘中的九转护心丹。
那龙眼大小的丹丸碧光流转,异香扑鼻。她并指将其化入盛满回春灵液的寒玉髓盆中。
碧绿的灵液瞬间沸腾翻滚,散发出更加浓郁澎湃的生命气息。
梦吟雪指尖再次溢出微弱的冰蓝真元,包裹住一团融合了丹力的灵液,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渡入叶洛干裂灰败的口中,引导其流入喉管,首达心脉所在。
这最后的药力,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抛下的最后一道锚,死死钉住了叶洛体内那仅存的一线、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心脉生机。
“小姐!”寒蕊急忙上前扶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深的担忧。
“无妨。”梦吟雪轻轻挣脱她的搀扶,摆摆手,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寒玉床上那被药液浸透、却依旧显得残破不堪的身躯。
她清冷的语调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如同跋涉了万水千山。
“命……暂时吊住了。断裂的主脉……也勉强接续上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叶洛扭曲的西肢、塌陷的胸膛,最终落在那紧闭的、流淌过血泪痕迹的双目之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但……这残躯能否恢复行动之力,能否……承受住真元运转之苦,能否……重新引天地灵气入体,再踏那……荆棘遍布的修炼之途……”
她微微摇头,几缕被汗水浸透的乌发贴在颊边,冰眸深处映着叶洛毫无生气的脸庞,低语道。
“……便只能看他自己……那颗心是否还燃着不肯熄灭的火,看他的求生之志……能否焚尽这无边绝望……以及……那虚无缥缈的……造化了。”
意识之境·十年前·神决宫血池
浓稠、粘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烂气息的液体,将他牢牢包裹、禁锢。
视野所及,只有一片翻滚的、粘稠如活物的暗红。巨大的、刻满诡异符文的石柱矗立在血池深处,冰冷刺骨。
叶洛感觉到自己幼小的身体被粗大的、浸泡得发黑的锁链死死捆缚在一根石柱上,动弹不得。
每一次呼吸,都灌入腥臭的血浆,灼烧着稚嫩的喉咙与肺腑。
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血池里的水蛭,啃噬着他的心神。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郁,扼住了他全部的生机。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旁边另一根石柱。
那里,同样捆缚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
那男孩的皮肤在污浊的血光映照下,竟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最上等的薄瓷,脆弱得随时会碎裂。
一头同样苍白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梢浸在血水里,红白相映,诡异而凄美。
最让叶洛无法移开目光的,是男孩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只如同最纯净的金色水晶,流淌着神性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与悲悯。
另一只,却如同最深沉的紫晶魔窟,翻涌着吞噬一切的魔性疯狂与毁灭欲望!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交融的气息,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激荡、碰撞,形成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平衡。
他是神决宫真正的核心,真正的圣子初灵。
血池的力量正在疯狂抽取着他们两人的生命本源,用以滋养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初灵的身体比叶洛更加残破,透明的皮肤下,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金色的神血与紫色的魔血混合着池中的污血,不断渗出。
他眼中的神性与魔性光芒都在急剧黯淡,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似乎是感应到叶洛的目光,初灵缓缓转过头。他那双异色的瞳孔穿透粘稠的血雾,落在叶洛身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有同病相怜的悲凉,有洞悉命运的无奈,最后,竟凝聚成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
“你…叫…叶洛…”初灵的声音极其微弱,却清晰地在叶洛濒死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时间…不多了…”
初灵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那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金色的神光与紫色的魔焰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在他周身疯狂交织、撕扯!
“他们…要的…是我的种子…”初灵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却异常坚定。
“神格…魔卷…绝不能…完整地…落入…他们…手中…”
他死死盯着叶洛,那只金色的瞳孔骤然爆发出最后的、纯粹到极致的圣洁光芒,而那只紫色的瞳孔则燃烧起焚尽一切的魔焰!
“替我…活下去…”
“魔卷…予你…叶洛!”
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叶洛,紫色的魔瞳中爆发出最后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声的恐怖震荡!
.........
时间在静默与药香中流淌。
窗外光影明灭交替,由炽白转为昏黄,再沉入墨蓝。寒玉床的冷气与回春灵液的生机在叶洛体内微妙地拉锯。
侍女冰露和寒蕊轮换守候,动作轻如落羽,添换药液,擦拭叶洛额角渗出的冷汗。
梦吟雪并未离开,盘膝静坐于寒玉床一侧的蒲团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冰蓝光晕,缓慢修复着自身近乎枯竭的经脉。
只是,那光晕时明时暗,昭示着她内里的虚弱远非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