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又来了!
一股强烈到不容忽视的、带着浓浓委屈和独占欲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暖流,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哼!写字有什么好!闷在屋子里!一点都不好玩!看看爸爸给你下的雨!多清凉!快出来玩!别想那些没用的!只准想你爹!」
意念汹涌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又透着一股生怕被冷落的急切。像极了小孩子扯着大人的衣角,非要对方放下手里的活计陪自己玩耍。
张一诺深吸一口气,放下毛笔,无奈地走到窗边。冰凉的雨丝被风卷着扑到脸上。他看着雨幕中被打得东倒西歪的花草,又看看墙角那株本该在盛夏之后才零星开放的紫茉莉,此刻却在暴雨的冲刷下,违背时令地鼓胀起花苞,眼看着就要绽放……
“……” 他揉了揉眉心,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知道了知道了……您厉害……雨下得好,花也快开了……”」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敷衍。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呼!
风停雨歇。
乌云瞬间消散,阳光重新洒落,给湿漉漉的庭院镀上一层金边。只有檐角滴落的水珠、青石板上未干的水迹,以及墙角那几朵挂着水珠、在阳光下娇艳欲滴、散发着不合时宜浓香的紫茉莉,证明着刚才那场任性又短暂的“父爱表达”。
张一诺看着那几朵反季的花,再看看案上那团刺目的墨迹,最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铺开一张宣纸。
————
当张一诺抱着几本新淘换来的旧书,从琉璃厂拐进锣鼓巷口时,远远便看见自家那扇黑漆大门外,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雨辰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手里并未拿伞,只是随意地负手而立。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颀长的身影上,在古老的巷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欣赏门楼上那对雕刻着缠枝莲纹的雀替,姿态闲适,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
“谢大哥?”张一诺脚步加快了些,脸上自然地扬起笑容,颊边的小酒窝浅浅浮现,“你怎么在这儿?”
谢雨辰闻声转过头,琉璃般的眼眸在夕阳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刚从琉璃阁回来,路过,见你家门前的石鼓雕工颇为古朴生动,便多看两眼。” 他目光落在张一诺怀里的旧书上,“又去淘书了?”
“嗯,淘了几本旧画谱,还有一本讲金石的书。”张一诺走到门前,掏出黄铜钥匙开门,动作熟稔,“谢大哥进来坐坐?刚得了点今年的明前龙井,正好尝尝。”
“叨扰了。”谢雨辰欣然应允,随他走进院子。
中庭的石榴树下,藤编小几和圈椅早己成了固定的消暑据点。张一诺沏上两盏清茶,碧绿的茶叶在白瓷盖碗中舒展沉浮,茶香袅袅。
他将那本讲金石的书递给谢雨辰:“谢大哥帮我掌掌眼?这本讲古玉沁色的,有些地方看得不太明白。”
谢雨辰接过书,随意翻了几页,琉璃眼眸中闪过赞许:“这书不错,是前清一位老学究的笔记,虽非名家,但胜在记载详实,尤其对土沁、水银沁、血沁的成因和鉴别,颇有独到见解。”
他指着书上几处批注,耐心地讲解起来,声音清越,条理分明,将晦涩的术语化作浅显易懂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