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蛊

第12章 电报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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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稻草人蛊
作者:
宝庆山人有话
本章字数:
6170
更新时间:
2025-07-09

绿皮火车在凯里站停稳时,王浩踩着结霜的月台跳下车,帆布包在肩头晃出沉闷的声响。包里除了上海产的雪花膏,还塞着任晓雅缝的碎花手帕,帕角绣的"浩"字被他摸得发毛。站房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红漆剥落处露出的水泥疤痕,像极了任秀莲办公室里那份伪造举报信的折痕。

邮电局的木柜台泛着油光,戴蓝布袖套的报务员正用钢笔在电报纸上记录数字码。王浩推过纸条,上面是昨夜在火车上写好的电文:"己抵凯里县畜牧局招待所302室,一切安好。"他特意在地址栏写清了单位与房号,指尖划过"畜牧局"三字时,想起任秀莲在厂长办公室拍桌子的场景——她当时说"贵州仔猪防疫需要年轻人",语气硬得像冻库里的白条肉。

"发往昭东肉联厂,任晓雅收。"王浩把硬币拍在柜台,五角钱的边缘磨得光滑。报务员扫了眼他腕上的上海表,钢笔尖在电报纸上顿了顿,当"安"字的末笔写出个小勾时,王浩突然想起晓雅送的英雄钢笔,笔尖刻的"浩"字此刻正硌着大腿。他没注意到,报务员在记录完电文后,悄悄用铅笔在"畜牧局"三字旁画了道斜线。

此刻的昭东邮电局译电室,任秀莲正隔着玻璃窗盯着老郑。牛皮纸信封在她掌心微微发颤,里面是老郑刚译出的电报底稿:王浩的原句清晰写着"凯里县畜牧局招待所",但老郑用红笔在地址后添了行小字:"执行临时任务,地址暂不公开"。煤炉上的水壶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窗玻璃,她看见自己映在上面的脸,嘴角扯出的弧度像极了车间里分割猪肉的刀片。

"任主任,晓雅在传达室哭呢。"统计员小张踩着积雪跑来,睫毛上挂着白霜,"她说收到封电报,上面写着'出差学习,勿念',连个地址都没有。"任秀莲的心猛地一沉,她早叮嘱老郑在译电时隐去具体地址,却没算到晓雅会拿着电报纸反复辨认字迹。穿过办公楼走廊时,她瞥见墙上"工业学大庆"的标语,剥落的红漆像极了老郑改底稿时蹭在指尖的墨水。

传达室里,任晓雅正把电报纸按在玻璃窗上。译电员的钢笔字在晨光中透着灰,"出差学习,勿念"六个字被她用指甲刮了又刮,仿佛能刮出隐藏的地址。"妈,这不是王浩哥的字!"丫头转过身时,鼻尖冻得通红,棉袄袖口露出王浩编的红绳——那是用传送带边角料做的,绳结还缠着根猪鬃,此刻正随着她的颤抖微微晃动。

任秀莲接过电报,故意揉出褶皱:"傻丫头,电报是译电员写的,能跟他笔迹一样吗?厂长说这是机密任务,地址不能写。"她想起今早厂长赵国梁的话:"王浩那小子在凯里汽车站打听去千户苗寨的路,被联防队记了名字。"搪瓷缸里的茶水晃出涟漪,映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剥落处像极了老郑修改底稿时留下的橡皮痕迹。

千里之外的凯里,王浩蹲在汽车站角落啃干馒头。帆布包拉链崩开道缝,半打雪花膏滚进稻草堆,铝盒上的美人头像被蹭掉了半张脸。他想起副厂长伯伯塞的酒壶,壶底沉着的暗红渣滓在阳光下像极了晓雅作业本上的鼻血渍。突然,两个穿蓝制服的人推着自行车经过,车后座绑着的公文包印着"工商管理所",他慌忙把雪花膏往包里塞,却碰掉了晓雅的照片——相纸上的姑娘站在烟囱前笑,领口的油斑像朵小花。

"小伙子,去苗寨得绕开联防队。"旁边蹲坐的老汉磕着烟袋,烟袋锅上刻着歪扭的稻草人。王浩皱眉躲开烟味,瞥见老汉帆布包里的竹箭,箭杆红绳和晓雅手链一模一样,箭头淬着暗黑色的毒。他猛地起身,听见邮电局方向传来电报机的滴答声,那声音和肉联厂的广播操音乐一样规律,却让他莫名心慌——他不知道,任秀莲此刻正让老郑在第二封电报底稿上做手脚,把"畜牧局招待所"改成"山区工作点",又用橡皮擦掉了"工作点"三字。

任秀莲把伪造的第二封电报塞进晓雅手里时,听见隔壁王富贵在砸水缸。她扒着窗户缝望去,副厂长举着扁担骂骂咧咧,水花溅在"忠"字标语上,冲得"心"字模糊。老槐树上挂着的破灯笼晃悠,像极了王浩走那天戴的狗皮帽子,帽子上的猪油曾被晓雅擦了三晚。

"他是不是出事了?"晓雅的声音发颤,新电报上是老郑模仿王浩笔迹写的"山区工作,归期未定",钢笔字棱角割得指尖生疼,"妈,你跟我说实话!"任秀莲盯着女儿袖口的碎花衬衫——那是王浩用偷来的猪肉换的布料,领口的油斑怎么也洗不掉,此刻正随着哽咽微微起伏。煤炉火星溅在脚边的牛皮纸信封上,里面是王浩真正的第二封电报底稿:"己至凯里县城,暂居旅社",被她用红笔圈了"县城"二字,改成"乡下"。

凯里的午后阳光稀薄,王浩跟着货郎走向城郊。路边"严禁私自买卖"的标语被风吹得哗啦响,货郎竹篓里的银镯子叮当响,和他想送晓雅的那对一模一样。"前面就是苗寨外围了。"货郎停步,烟袋指向山坳,"汉人进去得有介绍信。"

王浩缩了缩脖子,帆布包里的雪花膏硌着后腰。他想起今早去县畜牧局报到时,接待员盯着他的金项链看了半天,最后在登记簿上写下"王浩,昭东肉联厂"。巷子深处飘来烤烟叶的味道,戴黑头帕的妇人坐在门槛上,骨针挑着银镯花纹,针尾红绳在风中晃悠,像极了晓雅扎头发的头绳。他不知道,任秀莲此刻正对着第三封真电报皱眉:王浩在电文里说"苗寨风景独特",她让老郑改成了"工作环境艰苦"。

任秀莲在晓雅枕头下翻出铁盒子时,指尖触到盒底糖纸。上海冠生园的商标被得发毛,背面铅笔写的"等我娶你"被泪水浸得晕开,像极了王浩在火车窗户上划的"任秀莲老虔婆"。院子里传来汽车喇叭声,厂长的212吉普车停在门口,赵国梁跳下车时抱着油纸包,热气里飘着肉包子味。

"秀莲啊,"厂长搓着冻红的手,"王富贵去县邮局问了,说他侄儿的电报地址不对。"任秀莲接过油纸包,热气烫得掌心发麻,想起老郑刚送来的第西封真电报底稿——王浩在电文里说"买了苗家银饰",被她授意改成"采购工作顺利"。包子油渗过油纸,在手心烫出红印,像极了电报稿纸上的红章。

王浩站在苗寨外围的山路上,看见寨门挂着风干辣椒。木牌上"外乡人勿近"的汉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旁边蹲着的货郎递过葫芦:"喝口山泉水,去去潮气。"泉水冰凉刺骨,他突然想起任秀莲塞的梨膏包,里面纸条背面画的红笔稻草人在眼前晃悠,稻草人的手指指向吊脚楼方向——那里的窗户缝透出微光,像极了晓雅照片上的金项链。他不知道,任秀莲此刻正让老郑把第五封电报改成"任务紧张,春节后归",纸角还画了个稻草人,手里攥着半块糖。

凯里的夜风格外清冷,王浩躺在旅社木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窗外传来远处的犬吠,像极了肉联厂看门狗的叫声。他摸出晓雅的照片,指尖划过相纸上的油斑,突然想起电报里被隐去的地址,心里第一次泛起一丝不安。他不知道,任秀莲正在昭东家里,将所有真电报底稿锁进抽屉,而老郑模仿他笔迹写的假电报,则像雪片似的飞进晓雅的抽屉,每一封都带着70年代特有的谎言痕迹。

任秀莲锁好房门往外走时,看见厂长靠在吉普车上抽烟。烟头火星映着他口袋里的电报底稿——那是她今早让老郑写的,上面模仿王浩笔迹写着"王浩同志工作正常,请勿挂念",落款处盖着伪造的私章。远处传来狼嚎,她摸出棉袄口袋里的最后一封真电报底稿,晓雅用铅笔在背面写了三个字:"我等他",字迹划破纸背,像极了王浩留在她手背上的抓痕。

邮电局的煤油灯在凯里夜色里明明灭灭,王浩盯着刚收到的"昭东回信",电报纸上是老郑模仿任秀莲笔迹写的"安心工作,母安",钢笔字生硬别扭。他不知道,这封回信的原件还锁在昭东邮电局的柜子里,而任晓雅寄出的所有询问电报,都被任秀莲以"地址不详"为由截留在了邮电局,那些写着"王浩哥你在哪"的电报纸,此刻正躺在废纸篓里,和他发出的真电报底稿一起,被岁月蒙上灰尘,而电报线上传递的真相与谎言,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化作苗寨深处那声悠长的狼嚎,惊醒所有被掩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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