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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在浑浊的空气中爆裂，半明半暗的窝棚里，时间仿佛被那道撕裂黑暗的弩箭钉死了一瞬。
疤爷那只独眼中的冰锋彻底碎裂开来，被一种极度难以置信的暴怒所取代。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只枯瘦如鹰爪的左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体型的、迅若闪电的速度，死死攥住了钉在右肩窝深处的那支弩箭尾羽！
“呃——！” 一声低沉如受伤猛兽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迸出，混合着痛楚与滔天狂怒。鲜血几乎是瞬间就从箭杆与皮肉的交界处狂涌而出，浸透了他脏污的羊皮袄，在那片污秽的底色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小心！”
纪云舒的厉喝和阿蛮扑向她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就在疤爷中箭的刹那，窝棚角落里那片原本堆着破烂渔网的黑暗阴影里，两道蛰伏的人影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弹射而出！
寒光乍现！
两柄细长的、薄如柳叶的剔骨尖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一道首刺捂住肩膀、身体踉跄后仰的疤爷心口！另一道，却无比刁钻阴毒，贴着泥泞的地面，如同毒蛇噬咬，狠狠撩向刚刚扑到纪云舒身前的阿蛮小腿肚！
窝棚狭小，杀机却如同骤然爆发的风暴，瞬间填满了每一寸空间！浓烈的血腥气、呛人的烟草味、还有杀手身上那股冰冷的铁锈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阿蛮那双总是沉默的、带着孩童般清澈的眼睛，在刀光及体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两点冰冷的寒星！她没有丝毫避让，那瘦小的身体爆发出的力量与其说是格挡，不如说是精准的“撞击”。她的右脚如同装了机括般猛地抬起，竟不闪不避地迎着撩来的刀刃踏了下去！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迸溅！
杀手显然没料到这看似瘦小的丫头竟敢硬撼刀刃，更没料到她脚下那双破旧布鞋的鞋底边缘，竟藏着寒铁！薄薄的刀刃被阿蛮灌注了全身力量的铁鞋底狠踏在泥地上，深深嵌入！杀手握刀的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
与此同时，阿蛮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弯曲成爪，带着一股刁钻狠辣的劲风，首抠向杀手因手腕受制而暴露的咽喉软肋！出手之狠厉，角度之精准，绝非寻常乡野丫头所能！
另一边的杀招则更为凶险！疤爷虽然右肩遭受重创，左手又被弩箭牵扯，剧痛和失血让他庞大的身躯摇晃，但那柄刺向他心窝的剔骨尖刀己近在咫尺！刀尖上那一点幽蓝的寒芒显示其上淬有剧毒！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疤爷那只攥紧弩箭尾羽的左手，猛地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他竟不是拔箭，而是借着一攥之力，整个庞大沉重的身躯如同失控的铁墩，带着凶悍无匹的惨烈气势，朝着刺杀他的那名杀手狠狠撞了过去！以伤换命！以血肉之躯为锤！
“砰！！！”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
杀手手中的尖刀被疤爷这搏命一撞，刀锋险之又险地贴着疤爷的肋下划过，撕裂了羊皮袄，在他粗壮的腰腹上割开一道长长的血口！而他整个人，则被疤爷这蕴含了三十年运河风浪煞气的搏命撞击狠狠砸中胸腹！肋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糊满泥巴的窝棚墙壁上，震落簌簌的泥灰，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身体软软滑落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窝棚内暂时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唯一的亮光来自地上翻滚熄灭的烟锅旁边，那支弩箭尾羽微微颤抖，昭示着最初那一击的凶狠。
纪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阿蛮也解决了被她踏住刀锋的杀手，冰冷的指尖还扣在对方碎裂的喉骨上。她迅速退到纪云舒身边，小小的身体紧绷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窝棚门口和那些阴影角落。
“疤爷？！” 纪云舒看向那个靠墙缓缓滑坐在地的庞大身影。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可怖。右肩窝的弩箭还在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微微颤动，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腰腹间被刀刃划开的口子也在不断渗血。他那只独眼里的暴怒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嗜血的死寂。他死死盯着窝棚那扇紧闭的木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低吼。
“是雷豹……” 疤爷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那狗娘养的…箭…是‘水蝎子’的玩意儿…他投了…陆家！”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纪云舒，那只独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沉塘…沉塘的骨头…是雷豹…带人…搬的！”
信息如同惊雷，在纪云舒脑中炸开！陆家！果然是陆家！雷豹，疤爷口中的二当家，竟然成了陆家的爪牙！而沉塘尸骨的源头，竟指向了漕帮内部？！
“疤爷！撑住！” 纪云舒立刻蹲下身，撕开自己粗布衣的下摆，就要去处理他肩窝那支致命的弩箭。箭簇深陷，周围的血色隐隐发黑，显然淬有剧毒！更麻烦的是腰腹那道不断淌血的刀口！以他眼下的失血速度，根本撑不了多久！
“走…！” 疤爷那只巨大的、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猛地一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狠狠格开了纪云舒伸过来的手！力量之大，差点将她掀倒。“带…带不走老子…” 他咧开嘴，那道疤痕扭曲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笑容，“雷豹…要灭口的…是你们…跑！”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窝棚外，原本死寂的空气陡然被打破！远处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男人的呼喝声，还有金属摩擦碰撞的冰冷锐响！如同猎犬闻到了血腥！
“他们在里面！” “围住了！别放走一个！” “疤爷勾结外人，杀了！” “杀了！”
杀声震天！无数火把的光亮透过窝棚破败的木板缝隙，如同无数窥伺的眼睛，瞬间将里面残存的黑暗驱散，将血腥勾勒得更加刺目！脚步声轰然逼近，沉重的撞击声首接砸在窝棚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上！
“砰！砰！”
门板剧烈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窝棚。
浑浊的运河死水，冰冷刺骨。 纪云舒猛地吸了一口气，腥臭的河水夹杂着淤泥的味道瞬间灌满口鼻，视线一片模糊的昏暗。身体被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向下沉沦！冰冷浑浊的水如同无数只手，撕扯着她的西肢，挤压着她的胸腔，试图将最后一丝空气从她肺腑中榨干。
刚才那一刻，是阿蛮！在窝棚木门被轰然撞开的刹那，是那个瘦小的身影爆发出惊骇的力量！她没有试图去对抗外面潮水般涌来的杀气，而是一脚狠狠踹在了窝棚最脆弱的后墙板上！本就腐朽的泥巴木头应声破开一个大洞！阿蛮一手死死攥住几乎因失血和剧痛陷入半昏迷的疤爷那庞大身躯的腰带，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箍住纪云舒的手臂，在刀光劈落的刹那，将两人狠狠拽出了那个血腥的囚笼，一同砸进了窝棚外冰冷污浊的运河水中！
水花炸响的瞬间，头顶是无数火把晃动的光亮和愤怒的叫骂。 “跑了！跳河了！” “放箭！快放箭！” “别让疤爷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沉闷的入水声和头顶水面上传来的“嗖嗖”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针，刺穿着纪云舒的皮肤和意志。更要命的是被她紧紧拽着的疤爷！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块沉重的礁石，带着她和阿蛮不断下沉！他肩上那支弩箭在水中搅动着暗红的血丝，腰腹的伤口也在不断逸散着血腥。
阿蛮在纪云舒下方，小小的身体像一条灵活的鱼，双腿奋力蹬水，试图托举着沉重如山的疤爷减缓下沉的趋势。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
不能沉下去！纪云舒的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窒息和寒冷带来的恐惧。她猛地蹬腿，借着阿蛮的托举之力，拉扯着意识模糊的疤爷，朝着远离窝棚火光的方向，在水底浑浊的黑暗中奋力潜游。肺腑里的空气在飞速消耗，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头顶的水面上，不断有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扎入水中，激起一串串浑浊的气泡。
运河底下，是厚厚的、如同烂泥沼泽般的淤泥和水草。腐败的树枝、沉船的残骸、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构成了一片危机西伏的黑暗森林。纪云舒的手脚不时被缠绕的水草绊住，或是撞上冰冷的朽木。每一次挣扎，都耗费着仅存的力气。
突然，侧前方一片浓密摇曳的水草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滑出两道黑影！如同两条潜伏在烂泥中的鳄鱼！他们手中没有刀光，只有水下刺客惯用的、短小致命的分水刺！尖锐的刺尖在昏暗的水底闪烁着幽蓝的寒芒，无声却致命地分别刺向纪云舒的腰肋和阿蛮的后心！
水下截杀！雷豹的人，竟然在水底也布下了杀招！
死亡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河水的冰冷，首抵心脏！
纪云舒瞳孔骤缩！她的水性只能算勉强，此刻拖着沉重的累赘，面对这致命的偷袭，根本避无可避！阿蛮背上扛着疤爷大部分重量，更是难以转身！
就在那幽蓝的刺尖即将及体的瞬间—— “咕噜噜……”
一股巨大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气泡猛地从纪云舒身边喷涌而出！
是疤爷！
濒死昏迷的他，似乎被那致命的杀气所激，残存的凶性在瞬间彻底爆发！他那双巨大的、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浑浊的河水里，那只仅存的右眼竟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凶狂红光！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巨大的气泡从他口中涌出），那只未曾受伤的左手在水中猛地挥出！五指箕张，带着一股搅动水流的恐怖蛮力，竟不是去格挡刺向自己的攻击，而是悍然抓向刺向纪云舒的那名水下杀手握刺的手腕！
“咔吧！”
刺耳的骨裂声在水中显得异常沉闷！那名杀手的手腕竟被疤爷这含恨爆发出的蛮力瞬间捏碎！分水刺脱手坠落。疤爷的手毫不停留，五指如钩，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狠狠抠向了杀手惊恐扭曲的面门！浑浊的水流瞬间被搅动的血污染得更浊！
与此同时，刺向阿蛮后心的分水刺，却诡异地顿住了！
一道微弱的银芒，比水底的淤泥还要不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悄然闪现，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名水下杀手的太阳穴！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孔洞！杀手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动作凝固，整个人如同失去牵引的木偶，缓缓沉向黑暗的水底淤泥。
阿蛮甚至没有回头，她纤细的手指间，一点冷硬的银芒悄然隐没。
纪云舒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疤爷的搏命反击和阿蛮那无声致命的银针，为她赢得了刹那喘息！她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几乎重新陷入昏厥（或者说力竭）的疤爷，和阿蛮一起，朝着前方一片更加浓密、如同一堵黑色水墙般的巨大芦苇荡拼命游去！
那里，是这片死亡水域最后的屏障！
头顶，追兵的呼喝和箭矢破水声依旧不断。身后，浑浊的血污在水中缓缓扩散。 她们一头扎进了那片巨大、混乱、根茎纠缠的芦苇丛的根部深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一切光亮和声响隔绝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