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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面的鲜香和额角渗出的薄汗还未完全散去，林一和顾沉并肩走回“破冰工作室”楼下。初夏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带着点慵懒的劲头。林一手里拎着那个沉甸甸的、印着朴素水果店logo的塑料袋，指尖还残留着粗糙塑料的触感，心里却像揣着个小太阳，暖得发烫。
父亲送来的水果。
不是昂贵的进口果篮，就是最寻常的苹果、橙子，还有几串的紫色葡萄，新鲜得仿佛还带着清晨露水的凉意。这份朴素得近乎笨拙的“回礼”，却比任何华丽的礼物都更有分量。它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林一心里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推开工作室的门，阳光依旧慷慨地铺满了大半个空间。《破冰》在墙上静静散发着力量，见证着他们归来的脚步。顾沉顺手接过林一手中的水果袋，走到靠窗的小吧台旁——那里是规划中准备放咖啡机和小冰箱的地方，目前还空着。他动作利落地打开袋子，将水果一个个拿出来，在干净的台面上码放整齐。
苹果红润，橙子色泽鲜亮，葡萄粒粒圆润。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清新的果香，为这个充满工业风和艺术气息的空间，意外地增添了一抹属于家庭的、质朴温暖的烟火气。
林一站在几步外，看着顾沉专注摆放水果的侧影。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肩线和微微低垂的睫毛，动作间带着一种沉稳的韵律感。这一幕如此平常，却又如此深刻地烙印在林一的心上。顾沉没有说任何煽情的话，但他用行动接纳了这份来自林一家庭的、带着试探和笨拙善意的礼物，并将它郑重地安置在他们的新世界里。
“放这儿？”顾沉放好最后一个橙子，首起身，回头看向林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吧台。
“嗯。”林一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光滑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嘴角忍不住上扬，“没想到……我爸会送这个。”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暖意。
顾沉的目光扫过那堆水果，又落回林一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窗外明亮的光线，显得格外清透：“挺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一块温润的玉石，稳稳地落在林一的心湖里，肯定了这份“好”的价值。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节奏轻快又带着点迫不及待。
“进。”顾沉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陈念那颗标志性的蓬松卷毛脑袋探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哈喽！新晋工作室主人们！我来参观乔迁……呃，开业预热？”他灵活地闪身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视整个空间，最后定格在墙上的《破冰》，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动作够快的啊！这都挂上了！啧啧，这气场，绝了！”陈念几步走到画前，仰着头仔细端详，“苏晴找那装裱店靠谱，这框子配得真提气！”他转过身，视线又落到靠窗吧台上那堆显眼的水果上，眉毛立刻挑得老高，“嚯！这谁送的？开业贺礼这么实在？苹果橙子葡萄……够接地气啊！”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橙子在手里抛了抛。
林一看着陈念，刚才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暖意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忍不住笑着解释：“不是贺礼，是我爸……托邻居送来的。”
“噗——！”陈念手里的橙子差点没接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两颗黑葡萄，“你爸？！林叔？！送水果？到这儿？！”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满脸写着“世界奇观”。
“嗯。”林一点头，把刚才接到邻居电话和收到水果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包括那句“小林先生让带来的”。
陈念听得嘴巴微张，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响亮的一声：“我靠！行啊一一！这进展！冰河世纪开始解冻了这是！”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又凑到那堆水果前，像鉴定稀世珍宝一样仔细看着，“意义重大！这绝对意义重大！林叔这人吧，刀子嘴豆腐心，他肯送东西，哪怕只是水果，那绝对是个天大的信号！说明他至少……默认了顾沉的存在，默认了你们这个‘窝’的存在！”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是个情感专家。
顾沉没说话，只是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三个一次性纸杯接水。林一则被陈念夸张的反应逗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底那份喜悦却更加清晰地翻涌上来。是啊，意义重大。这堆水果代表的，远不止是果肉本身的甘甜。
“来来来，为了庆祝林叔破冰行动取得阶段性胜利，也为了庆祝咱们‘破冰工作室’正式落成，必须吃一个！”陈念兴致勃勃地挑了个最大的苹果，也不洗，作势就要往嘴里送。
“去洗洗。”顾沉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同时把一杯水递给陈念，另一杯递给林一。
“遵命，顾老板！”陈念嬉皮笑脸地接过水杯，拿着苹果走向角落新安装好的小洗手池。哗哗的水声响起。
林一和顾沉也各自拿了一个苹果去洗。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果皮，也冲刷着心头的尘埃。林一看着手中红彤彤的苹果，仿佛看到了父亲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三人回到吧台边，靠着台沿，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洗得水灵灵的苹果。
“咔嚓！”陈念率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赞叹：“嗯！甜！林叔挑水果眼光不错！”
林一也咬了一口。清脆的果肉在齿间碎裂，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带着阳光和泥土的芬芳，一首甜到了心底。这甜味，和他记忆中家的味道微妙地重叠，又带着一种全新的、充满希望的滋味。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顾沉。
顾沉吃东西的动作依旧斯文，但速度不慢。他感受到林一的目光，也侧过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林一清晰地看到顾沉眼中那份了然和无声的支持。顾沉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林一快吃。
工作室里一时只剩下清脆的咀嚼声。阳光暖暖地照着，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果香和淡淡的涂料味。墙上的《破冰》沉默地俯视着他们。陈念一边啃苹果，一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我看这儿得赶紧弄个咖啡机，再搞个小冰箱冰点饮料，完美！对了，开业那天咱们怎么搞？要不要拉个横幅？请点人热闹热闹？……”
林一听着陈念活力西射的声音，感受着身边顾沉稳稳的存在，再低头看看手中这个象征意义非凡的苹果，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幸福与动力的暖流在胸腔里奔涌。
家庭的坚冰在春日暖阳下发出细微的、持续的碎裂声。
他们的“破冰”事业，也在这个小小的、充满阳光和果香的空间里，正式扬帆起航。
林一又咬了一大口苹果，甜美的汁水充盈口腔。他悄悄伸出手，在吧台下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顾沉自然垂放在腿侧的手背。
顾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他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稳稳地、无声地包裹住了林一悄悄探过来的指尖。
没有言语，只有窗外的车流声、陈念兴奋的絮叨、以及苹果的清甜在唇齿间久久回荡。在这个属于他们的新生起点，这份来自家庭的、迟来的春日回响，为前路铺上了一层温暖而坚实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