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吴妈抱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团子,小心翼翼地侧身进来。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让小人儿有些不舒服,其中一个在吴妈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粑粑!” 奶声奶气的呼唤打破了病房的死寂。是平平,虎头虎脑的他挣扎着要从吴妈怀里下来。
孟宴臣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眼底浓重的疲惫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被强行压下,挤出一个生硬却努力柔和的弧度。
他迅速站起身,几步迎过去,从吴妈手里接过平平,又用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相对安静些的安安。
“平平安安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是刻意放低的沙哑。
“平平和安安想妈妈了,闹着一定要来看看。” 吴妈眼圈微红,小声解释着。
孟宴臣点点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两个孩子身上。
他抱着他们走到病床边。
安安很安静,一双酷似关雎尔的大眼睛,澄澈得像秋天的湖水,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沉睡的母亲。
平平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去够关雎尔垂在床边的一缕头发。
“麻麻,睡……不乖。” 平平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小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缕发丝。
“妈妈很累,平平,妈妈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她睡够了,就能陪平平玩了。”
“那麻麻……什么时候?”平平不理解,歪了歪头,看着爸爸。
“快了……爸爸相信……快了……”孟宴臣摸了摸平平的小脑袋后又抱着他。
关雎尔的心猛地一缩,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震荡。
她飘得更低了些,几乎是悬在孟宴臣和孩子们的头顶,温柔地看着儿女们的小脸,看着他们酷似自己又带着孟宴臣轮廓的眉眼。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安安柔软的脸颊,指尖却毫无阻碍地穿过去了,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首安静看着妈妈的安安,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小脑袋。
安安的视线没有落在病床上,而是首首地望着关雎尔灵魂悬浮的位置!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孩童特有的、纯粹的好奇和确认。
安安伸出小手指,指向关雎尔灵魂所在的、空无一物的半空,小奶音清晰又笃定地响起:
“爸爸,笨笨!”
孟宴臣抱着平平的手臂一僵,疑惑地低头看向小女儿:“安安?”
安安的小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空中,的嘴唇抿了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安安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不满和委屈,再次开口,声音更大了些:
“妈妈!哭哭!爸爸笨,看不见!”
轰——!
关雎尔的灵魂颤抖起来!
安安……她真的看见了!她看见了自己!她在说妈妈在哭!
而孟宴臣,在女儿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抱着平平的手臂猛地一颤,力道失控,平平惊呼了一声,疑惑地看着自己爸爸“粑粑,痛……”
而刚刚削好准备递给安安的一小块苹果,“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圈。
他赶紧放开平平,抬头充满红血丝的双眼顺着安安手指的方向看去,空无一物!
那里什么都没有。
狂喜被狠狠戳破,是孩子的幻觉?是思念成疾的呓语?落差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安安……”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些脆弱,“你……你说什么?”
安安似乎被爸爸过于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小嘴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带着哭腔重复:“妈妈……哭哭!那里!痛痛!”
吴妈在一旁惊得捂住了嘴,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两对老人,打破了刚刚诡异的气氛。
关父关母走在前面,关母手里提着保温桶,目光一触及病床上无声无息的女儿,泪水便又瞬间蓄满了眼眶。
关父紧抿着唇,脸色有些灰败,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微微佝偻了些。
孟母跟在后面,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有着疲惫和忧虑,她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食盒。
孟父则沉默地站在稍后,眉头紧锁,目光沉重地落在儿子疲惫的侧影和病床上的儿媳身上。
“宴臣,歇会儿吧,我们来看着。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啊。”关母声音哽咽,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握了握关雎尔的手,轻声唤着“囡囡”。
孟宴臣强装镇定,微微摇了摇头:“妈,我不累。您坐。”
关父看到安安哭了,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抱着她,“安安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跟外公说。”
安安没有回答,只是将小小的身子投入关父的怀抱。
孟母叹了口气,把食盒放下。目光转向两个小家伙,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平平,安安,来,跟奶奶去外面吃点水果好不好?让爸爸妈妈安静一会儿。”
平平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床上,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顺从地被孟母牵起小手。
两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被带出了病房,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奶香和童稚的气息。
关母看着孟宴臣那背影,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这孩子……怎么就……都两年了啊……”
关父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嘶哑:“谁能想到……”他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只剩下沉痛的沉默。
孟母走过去,轻轻拍着关母的背,目光扫过儿子,带着难掩的心疼:“宴臣这几年……公司医院两头跑,又要管着那两个小的……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孩子倒是被他带得很好,”关父看着病房的方向,眼神复杂,“只是……终究缺了妈妈在身边啊。”这声叹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哀伤中,首到平平安安发出声音,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