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云走了。
带着被背叛的滔天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失望,还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他逼桑宝衣选,而桑宝衣的沉默似乎己经做出了选择。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做了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林学长他……他走了吗?他……他是不是……想杀了我?”
卫昀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真实的、劫后余生的战栗。
桑宝衣抬起头,看向那个在巨大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卫昀。
这样子太可怜了,弱小,无助,像暴风雨中随时会被撕碎的小鸟。
是他把卫昀卷进来的,是他把林寒云的怒火引向这个无辜少年。
“别怕!别怕!他走了!” 桑宝衣来到卫昀身边,他颤抖冰冷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
卫昀把脸深深埋在桑宝衣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桑宝衣的衣领,灼烧着他的皮肤。
卫昀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刚才,像要杀了我,为什么他要这么恨我?我只是想靠近一点点温暖,一点点……”
他的泪水汹涌,无助的啜泣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桑宝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不怪你。”
桑宝衣用力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像是在安慰卫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是他,是他太偏激,太不可理喻,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不该让他伤害到你!”
他将林寒云的暴怒完全归咎于“偏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责任,就能证明自己保护卫昀是正确的、是正义的。
桑宝衣的怀抱和话语,成了卫昀此刻唯一的避风港。
怀里的人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出来,身体在桑宝衣怀里剧烈起伏。
桑宝衣心疼地抱着他,感受着怀里人冰冷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一种被强烈需要、被绝对依赖的扭曲满足感,如同罂粟的毒液,暂时麻痹了他心中对林寒云的愧疚和失去的恐慌。
看,他保护了一个如此脆弱、如此需要他的人!他做了对的事!
就在这时,桑宝衣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沙发旁边的矮几,一本硬壳的财经杂志被撞落在地毯上,杂志下面,似乎压着几张散落的、边缘有些卷曲的打印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怀里还在啜泣的卫昀,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几张纸。
最上面一张,是清晰的打印体标题:**《关于“智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分配及分红细则确认书(最终版)》**。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条款和数字。
而另一张……桑宝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单复印件!患者姓名:**尚宝衣**。
诊断结果栏,刺目地印着几行字:
> **初步诊断:**
> **1. 重度抑郁发作**
> **2. 分离焦虑障碍**
> **3. 伴强迫性特征**
> **医生建议:**
> **- 立即开始规律心理咨询(每周至少两次)**
> **- 严格遵医嘱服用抗抑郁及抗焦虑药物(处方见附件)**
> **- 建立稳定可靠的社会支持系统,避免重大刺激和分离情境**
> **- 密切观察自杀风险(患者有强烈自责倾向及无价值感)**
轰——!
桑宝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这张诊断书,是他今天下午复诊时,医生刚刚给他开的。
他甚至把这张纸随手扔到了医院诊所楼下的垃圾桶,它怎么会在这里?夹在林寒云的创业文件里?!
只有一个解释:林寒云提前结束了至关重要的创业会议,冒着大雨,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第一时间赶回来陪他去复诊,或者至少,是担心他复诊后的状态。
他甚至去了趟诊所,把这份诊断书夹在了关乎他未来事业的合同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他心里,桑宝衣的病,比那即将到手的、能证明他“靠自己”成功的公司和分红,更重要。
而他桑宝衣做了什么?
他把林寒云最厌恶、最警惕的“替代品”带回了家!
他当着林寒云的面,对这个“替代品”嘘寒问暖,甚至为他擦头发!
他在林寒云为了他的病忧心如焚、在外面等待他的时候,挂掉了他的电话!
他眼睁睁看着林寒云暴怒、自残、心碎欲绝,却在他最需要解释和安抚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和抗拒。
最后,他甚至……逼走了他!
诊断书上冰冷的文字和林寒云提前归来的意图,将他一首试图逃避、试图用卫昀来填补的、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暴露出来。
他是有病的。
他的心理是扭曲的。
他的“善良”和“保护欲”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分离焦虑和对绝对掌控的病态渴求。
林寒云看透了他,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那不是侮辱,那是……绝望的控诉和试图唤醒他的努力。
而他,亲手推开了那个唯一真正在乎他病痛、愿意放下一切来守护他的人。
他身体晃了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那两张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飘飘荡荡,落在地毯上,正好落在卫昀摸索着伸出的手边。
卫昀似乎“感知”到了纸张的落下,看不见上面的字,但能感觉到桑宝衣骤然崩溃的气息。
空洞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得逞后的阴郁。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桑宝衣的方向,声音无比平静。
“哥哥,” 他轻轻开口,带着决绝:“别难过,林学长走了没关系。”
他微微向前倾身,摸索着抓住桑宝衣冰冷僵硬的手,将叠好的诊断书和那份冰冷的股权书,一起塞回到桑宝衣的手里。
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你看,他留下了这些,他不要了。”
卫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诱导,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桑宝衣此刻最脆弱、最恐惧的点上。
“他不要他的文件了,他也不要你了。”
桑宝衣浑身剧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捅了一刀,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瞬间崩溃。
他死死攥着那两张纸,指节捏得发白,泪水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卫昀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崩溃,反而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空洞的眼睛“凝视”着他,墨镜摘下,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带着极致依赖和诱惑的表情。
他微微仰起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摧毁理智的魔力:
“哥哥……”
“你还有我。”
“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离开你。”
“我瞎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
“你……可以圈养我。”
“像养一只……永远飞不走、只能依赖你的小鸟。”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