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珞此时己经和原主共情,十几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成怒火。
她一把抽掉头上的发簪,长发散落之际,精致玲珑的侧颜,让江战瞥见了一刹那的惊艳。
断发是古人断亲的方式。
寓意恩断义绝的意思。
气氛烘托到这里,林安珞才想到个难题——怎么断发?
拔和咬都太难看,最好是有把刀。
刀……
她眼神一瞥,看到了江战腰间的绣春刀。
一晃宝刀出鞘的寒光,让所有人再次惊出了“啊”声。
锦衣卫的刀都敢拔,老林家真是疯出了新高度。
林安珞拔出刀的同时,悔意也首冲脑门。
因为这刀,实在太沉了。
尤其是对原主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别说挥刀断发,就是拿上一会儿,都要折了胳膊。
但她刚才决绝的模样,却让人误以为是要挥刀自尽。
江战也是暗暗一惊:真是个刚烈的女子。
眼看着小姑娘站立不稳就要人刀落地,江战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握住了刀柄。
林安珞的长发舞过,被锋利的刀刃削掉了一缕发梢。
青丝落地,林万山轻轻松了口气,但随即便觉得心头一凉。
这一缕断发,就好像真的断了他和女儿之间的联系。
有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死去的安氏。
其实在娶徐娘之前,他们也曾有过美好且快乐的时光。
“老爷,这样的忤逆之女,不要也罢。
诸位给我们林家作个证,这疯丫头再不是林家的人。
以后作奸犯科,都和我们林家无关。”
徐娘见亲事绝对是黄定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撇清关系,顺便也拔了这个十几年来的眼中钉。
“一言为定。”
少女的声音温婉坚定,再次让众人为之侧目。
身体的虚弱,加上情绪的剧烈波动,这句话说完,就像是扔掉了缠在身上的污秽。
整个人放松下来,便觉得眼前发黑,摇摇晃晃朝后面倒去。
江战伸手接住这小小一只,便能感觉到极度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衫,从少女的身体上传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欲,让他的双眸暗沉下去。
“既然她和两位都无瓜葛,那就归我了。”
他单手解开自己的大氅,裹到了林安珞的身上,接着一个横抱入怀,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出了曹府。
曹府门口的街巷中,停着一驾黑缎加身的马车。
后面是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高壮汉子。
他们显然知道曹府里一定有事发生,但因为有令在先,便只是站在自己的缇马边,紧握配刀,横眉正视着曹府大门,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然而当江战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距离最近的那个刀疤脸,手一抖,哐当一声,惊掉了握在手里的绣春刀。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深知他们的这位指挥使不仅不近女色,甚至还有某种洁癖,很不喜欢人近他的身。
然而现在,那怀里抱着的,不是女人是什么?
还给她裹上了自己的大氅。
不,不仅如此,他长腿一迈,居然把女人抱进了马车里。
帘子放下,刀疤脸才如梦初醒,一边哆嗦着去捡地上的刀,一边朝抱着锦盒,同样一脸懵逼的络腮胡汉子挤眉弄眼。
“勇哥,这,什么情况?”
被喊作勇哥的络腮胡大汉,叫宋勇,是锦衣卫千户长,也是江战的得力干将。
他随江战多年,对他那位顶头上司的脾气熟悉的很。
此时,他显然也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不走?”
帘内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不耐烦。
众人恍如梦醒,匆忙噤声上马。
一骑策马,太师府门口,只留下漫天的雪雾。
马车内部宽敞。
林安珞原本只是因为虚弱而站立不稳,被突然横抱的晃动,晕得七荤八素。
这会儿被放在车里的软榻上,才支撑着坐起。
想要说几句客套话,但一抬头便对上了江战那阴翳如墨的眼眸。
看是好看,危险也是真危险。
她拢了拢裹在身上的大氅,垂下头,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江战倚在扶手边,怀中还留着少女身上的寒意。
看到角落里那小小一只,缩在他的大氅里,心底泛起隐隐的异样。
“你可是真的要与林家断绝关系?”
江战开口。
他不是没见过王孙贵族家的子女,刁蛮任性,但不过是逞一时之快。
真要她们自食其力,还是宁愿灰溜溜地回去端茶认错。
更何况面前这位,穿了身单衣就跑出来了,连件贵重的可以典当的东西都没有。
“这还能有假?”
林安珞抬头,觉得这问题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都己经当众削发断亲了,还能是闹着玩儿不成?
“今后有何打算?”
“江大人可否给我一份差事?”
林安珞正愁不知怎么开口,没想到对方能先挑起这个话题。
然后鼓足勇气,又补了半句:“最好钱多事少的那种。”
差事?
还要钱多事少?
江战拧眉,大梁锦衣卫专职抄家灭门,哪来她说的这种好差事。
“刚才大人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归你了,难道不打算负责?”
林安珞见他犹豫,生怕把自己丢在半路。
那这人生地不熟,还到处是冤家的年代,岂不是要再死一次?
就在这时,马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
宋勇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帮忙掀开帘子。
毕竟谁能知道,里面的画面是怎样呢。
江战没有那么多想法,伸手一挑帘子,就要下车。
“司马郡主来了。”
宋勇侧身挡在马车的一边,瞟了一眼车里斜靠在软垫上的姑娘,轻声提醒。
此刻,他颇有一种,主子即将被捉奸在轿的慌乱。
江战眉心一锁,余光越过宋勇的肩头看去,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
但一只脚己经跨出了帘门,也只能硬着头皮下车。
“你们这些奴才!
这么冷的天,让我战哥哥穿这么单薄。
若是害了病,本郡主一定让你们人头落地。”
司马聘婷,当朝太尉的小女儿,也是江战的标准迷妹。
得知江战昨夜执行完任务归来,今天一大早便带着滚烫的人参鸡汤,来镇抚司慰问。
结果江战早上去太师府送贺礼,她扑了个空,却还是坚持在衙门里等着。
远远见到马车踏雪而来,赶紧上前迎接。
江战的手下都知道这位郡主不好惹,虽然不用行礼,但也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
尤其是宋勇,心里默念着里面那位可千万别出来。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