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檀香混着晨露的湿意钻进轿帘时,苏挽棠的指甲正掐进掌心。
她捧着鎏金盖碗的手稳如磐石,腕底却浸了层薄汗——青鸾半夜带来的口信还在耳边炸响,太后要试吃这碗“凤凰归巢羹”。
“掌事,到了。”小太监掀起轿帘,朱漆门槛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苏挽棠低头时,瞥见盖碗边缘浮着的金丝银耳,细丝在汤面织成网,像极了大昭朝宫锦的云纹。
这是她昨夜想了半宿的巧思:银耳取“长寿”之意,金丝衬着琥珀色的羹汤,恰合太后寿宴的吉兆。
慈宁宫正殿里,太后倚着描金软枕,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皇帝萧承煜站在东侧,玄色常服上的龙纹随着呼吸轻颤。
苏挽棠福身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太后娘娘,这是御膳司新制的凤凰归巢羹,取雪莲草、玉竹、茯苓配伍,最是养身。”
“呈上来。”太后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线,尾音带着点岁月沉淀的温和。
苏挽棠掀开碗盖的刹那,雪莲的清寒混着玉竹的甜香腾起,太后的睫毛颤了颤,枯瘦的手指悬在碗沿上方,“这味儿……”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喉结动了动,“竟有些像哀家年轻时喝过的‘凤髓羹’。”
萧承煜的目光从太后脸上扫过,唇角勾起极淡的笑:“母后若喜欢,便让御膳司常做。”他说这话时,眼角的细纹舒展了些,倒像是真为太后高兴。
苏挽棠垂眸盯着地砖上的云纹,突然想起昨夜高公公给的青铜令牌,“慎行”二字还焐在袖中发烫。
偏殿里,赵嬷嬷缩在御膳司柴房的阴影里。
她昨日被革了二掌事的职,发落文书还没下来,可这不妨碍她最后咬苏挽棠一口。
“小菊子。”她捏着帕子招了招,杂役宫女缩着脖子凑过来,“把这包催吐粉撒进备用羹汤里,事成之后,我保你去长春宫当差。”
小菊子的手抖得厉害,纸包在指缝里簌簌响:“赵嬷嬷,那是太后的寿宴……”
“怕什么?”赵嬷嬷掐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苏挽棠能爬到掌事,还不是踩着咱们往上?你当她真护着底下人?等她倒了,你连现在的活计都保不住!”她盯着小菊子发白的脸,突然笑起来,“快去吧,我在廊下替你盯着。”
御膳司后堂的蒸笼正腾着热气,高公公的皂靴声踏进来时,小菊子刚把纸包抖进汤盆。
“这汤怎么一股子酸气?”他掀开木盖的手顿住,鼻尖动了动,浑浊的眼珠陡然一凛。
小菊子的纸包“啪嗒”掉在地上,汤汁溅在她鞋面上,烫得她倒抽冷气。
“公公饶命!”小菊子“扑通”跪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是赵嬷嬷逼我的……”
高公公弯腰捡起纸包,用帕子裹着捏了捏,嘴角扯出冷笑。
他转身从食盒里取出另一碗羹汤——正是苏挽棠今早特意多备的那碗,原是怕太后要添。
“把这盆汤端去埋在后院。”他踹了小菊子一脚,“敢多嘴半句,你和赵嬷嬷一起去慎刑司喝茶。”
寿宴的戏班子己经开唱,慈宁宫的琉璃瓦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
苏挽棠站在廊下,看着宫女们端着羹汤鱼贯而入,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夜系统突然响起的警报:“检测到恶意投毒可能,宿主需谨慎。”可此时满殿都是欢笑声,太后正握着九公主的手说话,哪有半分异样?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太后刚喝完第二碗羹汤,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出淡红的血丝。
萧承煜两步跨到她身边,扶着她后背的手都在发颤:“传太医院!”
苏挽棠的脑子“嗡”地炸开。
她想起改良羹汤时减了雪莲草的量,加了茯苓平寒,按理说不该出问题——难道是赵嬷嬷的后手?
她咬了咬舌尖,快步上前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娘娘,臣擅作主张,愿献一道清润梨膏,助娘娘顺气。”
“胡闹!”皇后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凤钗上的东珠晃得人眼疼,“太医院的人马上就到,哪轮得到你一个厨娘……”
“准了。”萧承煜打断她的话,目光像淬了冰的剑,“若无效,朕拿你是问。”
苏挽棠的手在袖中攥紧。
她早备着月团级的梨膏配方——雪梨取芯,蜂蜜调温,再加半钱川贝,最是润肺。
灶火在她眼前跳动,她的手指翻飞如蝶,捣泥、熬煮、收膏,不过半柱香时间,青瓷盏里便盛了琥珀色的膏体。
太后喝下半盏,咳嗽声渐弱。
她抹了抹嘴角,浑浊的眼珠亮了些:“这膏子……比太医院的药甜。”
萧承煜盯着苏挽棠染着梨汁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你倒是懂得应变。”
系统的提示音在苏挽棠脑海里炸响时,她正扶着案几喘气。
“检测到紧急情况处理成功,是否激活‘玉露级’记忆碎片?”她几乎是立刻应了“是”,剧痛从太阳穴蔓延开来,眼前闪过片段——昭殿的红墙下,一个穿湖蓝宫装的女子伏在案前,笔尖蘸着朱砂写下“雪莲草半钱”。
“苏掌事。”小太监的声音惊得她打了个激灵,“陛下宣你去东暖阁。”
东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萧承煜倚在软榻上,手里转着茶盏。
“你可知,太后年轻时曾主持过一场‘御膳大典’?”他突然开口,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胜者是李婕妤,后来……”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般割过苏挽棠的脸,“后来李婕妤的孩子,生下来便没了。”
苏挽棠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想起系统里闪过的昭殿女子,想起二十年前失踪的宫女,想起三皇子出生时的异常记录。
“臣不敢妄议旧事。”她福身时,袖中的青铜令牌硌着胳膊,“只知做好分内事。”
萧承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你这性子,倒像极了个人。”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张德全是在宫门前追上那碗残羹的。
他缩着脖子看了看西周,把碗揣进怀里,脚底生风往坤宁宫跑。
皇后正对着妆匣描眉,听见响动头也不回:“东西呢?”
张德全把碗递过去,碗底还沾着半块银耳。
皇后的眉峰挑了挑,指尖划过碗沿:“雪莲草、玉竹、茯苓……她倒是会挑药材。”她突然转头,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去查查,这方子是谁教她的。”
深夜的御膳司书房里,烛火在风里晃了晃。
苏挽棠摊开系统新解锁的残页,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玉露级·凤髓旧方”,字迹有些模糊,却能看出和记忆里昭殿女子的笔锋如出一辙。
她的指尖抚过“雪莲草半钱”几个字,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关键线索,是否开启‘旧案’支线?”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