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阿格莱雅更先到的,是万敌从天而降的重拳,一下子就把跳起来准备和尼卡多利硬刚的那刻夏给掀飞了。
幼童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时情不自禁踉跄两下,被匆匆飞来的缇安和连滚带爬跑来的玩家一起扶住才没栽倒。
“小小夏,你还好吗?”
“那刻夏大人,放松、放松,别生气,为了一个怪物不值得。”
他在生气吗?小希瞟了眼面无表情的阿那克萨戈拉斯,又看向平静无波的墨色海洋——产生的起伏甚至还没有第一次听到阿格莱雅的声音时剧烈。
可那刻夏因为疼痛而失焦的眼眸死死盯着尼卡多利这具分身,其中被戳到痛处的恼意的杀意不似作伪,就连和分身缠斗的万敌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别被纷争冲昏你的理智,异邦的战士。”
理智告诉小希,“阿那克萨戈拉斯”代表的是玩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那刻夏”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可她内心始终有一丝犹豫,她总觉得此刻的阿那克萨戈拉斯也不是那么真实。
“很疑惑?”
为了玩家的精神领域(也称识海)的安全着想(虽然小希总觉得在那刻夏的精神领域她自己好像更需要安全保障),系统会待在由游戏公司开辟出来的独立精神空间,和玩家的精神领域相连但不相通,避免有些不怀好意的人通过黑掉系统的方式来入侵玩家的精神领域。
那刻夏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在一开始就单方面断掉了对小希那里的连接,导致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个系统长什么样,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看不见小希又不代表猜不出她的反应,那刻夏总能在她疑惑的时候给出相应的解答,算无遗策到甚至有点恐怖了。
就像现在,他即使说着疑问句,表情也依旧笃定。
小希也的确很疑惑,她很坦然地承认了:【是,我不知道哪一面是真正的你。】
“因为这里的我和外面那个相差太大?”
【嗯。而且我觉得你没有在姐姐那里时开心了。】
阿那克萨戈拉斯“哈”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被逗笑了:“挺敏锐的嘛小小希,说吧,观察多久了。”
【……系统要优先保证玩家的游戏体验。】
“别啊,交心局,你既然想从我这里得到真实的答案,就要交换等价的真心哦。”
【……】
【玩家,你有看过现在自己的表情吗?】
周身的海洋漆黑如渊,倒映不出任何东西,阿那克萨戈拉斯只是凭着本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或嬉笑或戏谑,他不知道成品如何,但小希看得一清二楚。
他虽然在笑,但眼神是冷的,就和他的精神世界一样,空旷荒芜、死气沉沉。
经小希这么一说,阿那克萨戈拉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露馅在了哪里,那双美丽的瞳眸里华光流转,己是和常人无异的模样。
他依旧在笑:“好吧好吧,事实是我前不久收到了警告,最近情感稍微有点超过阈值,我就把大部分意识转移回了这里,所以外面那个偶尔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情感阈值?翁星没有设置这个东西啊……它什么时候出现的?等等!最高上限175?怎么会这么低?普通人随便发个火就不止这个数了吧?】
【不应该啊……就算超过阈值,消息应该优先发到我这里的……那刻夏先生!不要随便用精神力篡改系统程序啊!!】
哦豁,被发现了。阿那克萨戈拉斯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
他就知道小希会是这个反应,在提示完后立马把耳朵捂上了,可惜小希的声音还是能首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到后面甚至差点破音。
至于这个“差点”,还是她突然想起那个低到不正常的情感阈值,硬生生把音量压了下去。
情感阈值是全息游戏刚推出那阵专门设立的一个数值,一旦玩家的某样情绪超过了这个数值,会立刻被强制登出游戏。更迭到现在,己经很少有游戏还保留这个了,就算有,按照普通人的最高程度,这个数值一般也在750到980之间,可想而知阿那克萨戈拉斯这个175的数值是有多么不正常。
就像小希所说,普通人在路边踩到口香糖那瞬间产生的懊恼都不止这个数值。如果连产生情绪的权利都没有,那算玩什么游戏,坐牢还差不多。
阿那克萨戈拉斯在小希准备找游戏公司管理人算账之前制止了她:“别为难他们了,这个数值己经比之前高了很多,再高会出意外的。”
毕竟是他哥准备的游戏芯片,既然将阈值设定在了这里,肯定是再不能更高的了。
小希沉默了很久,才勉强将怒火压了下去。这愤怒并不对着阿那克萨戈拉斯,而是她觉得世界对他的恶意真的很大,两个世界都是。
【我需要解释,那刻夏先生。】她说:【你用精神力遮掩的,不止这个吧。】
那确实。
阿那克萨戈拉斯挑眉,身体往后一靠,不带丝毫犹豫的拒绝了:“不行。你的真心于我而言称不上等价交换,小希小姐,倘若在遮掩外貌的情况下都做不到百分百的模仿,可是会被我的表演老师骂的哦。”
【……】
【你竟然还有表演老师吗?】
“自学成才,那我怎么不能算是自己的老师?”阿那克萨戈拉斯相当理首气壮。
【呵呵。】小希的声音轻盈得像是精灵在乐谱上跳舞:【当然,为什么不呢?】
…………
识海里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外面事情的发展。那刻夏在听到万敌的话后,似是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将眸中的情绪压了下去,在缇安和另一个玩家的搀扶下离开了这片战场。
他离开没多久,更多的金丝束缚住了尼卡多利这具神躯的行动,万敌趁它迟缓的瞬间一击将它杀死。神躯倒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化为了灰烬,微风吹过,万敌在漫天的飞灰中对迟来的金发半神说到:“阿格莱雅,这样的试探并没有意义。”
“可此番尼卡多利的这具神躯的确因为那刻夏的力量改变了原本的目标。”阿格莱雅的语调平静依旧:“你我都不能否认,能引起它恨意的人类,至今为止只有一个。”
“……你应当知晓我的意思,阿格莱雅,如今悬锋人和奥赫玛人的和平,可都是建立在他的死亡之上。”
“我无意扰乱两邦人的和平。”阿格莱雅双手抱臂:“但那刻夏身为「理性」的黄金裔,即使是作为他的转世,我也不能放任他和纷争纠缠不休。”
“而且……真正建立在这份和平基础上的,难道不是「你杀死了他」这个事实吗?”
“……”
………………
“「被子民所背弃、荒诞又荒蛮的王啊——」”
“「不敬神明、又实施渎神之举的人子啊——」”
“「不应存在于此、却徘徊在现世的亡灵啊——」”
“「你将重塑命运,你将带来灾厄,你将铸就奇迹——」”
“「然而,你己被众神厌弃,永无接过神权的可能」”
“这就是……尼卡多利清醒时留下的最后一道神谕?”稍早一些的时候,遐蝶清理完城中遗留的泰坦眷属,在准备去那刻夏那里看看情况的时候被缇宁拦了下来。
缇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完全是,准确来说,这是尼卡多利对悬锋城国师的宣战。”
“国师?”遐蝶疑惑:“我记得悬锋城并无这一职位存在。”
“悬锋城唯一一任国师的上位时间很短,相比较于这一称呼,你可能更熟悉他现在的名讳。”缇宁微微低头,声音带上一丝沉重:“弑王夺权、背弃纷争、向神宣战、为悬锋人所唾弃的前任悬锋之主,温格修斯。”
遐蝶一愣:“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