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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在灯光亮起的那一瞬，凝固了。
财务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飞虫，徒劳地振动着翅膀。
方海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死死地钉在陈默的脸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好奇，而是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瞬间点燃的、深藏的杀意。
他不是傻子。
停电、短路、恰好被叫来帮忙的陈默、以及在灯亮起瞬间，电脑屏幕上恰好打开的、最核心的机密账本……
这一切，巧合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而陈默，就是这场戏剧中，最可疑的那个角色。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方海身上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气。他知道，只要自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应对失误，对方那只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手，会毫不犹豫地扭断自己的脖子。
他必须将自己那份“无辜”和“恐惧”，演绎到极致。
「海……海哥……」他的牙齿在打颤，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得支离破碎，「这……这不关我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鼠标……」
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一次“意外”的物理操作。这个解释，虽然拙劣，但在这种突发状况下，却是一个人最本能的反应。
方海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陈默，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漫长。每一秒，对陈默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就在陈默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方海，动了。
他没有对陈默动手。
而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手，“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然后，他拔掉了电脑所有的连接线，包括那个还在疯狂闪烁、拷贝着数据的微型U-盘。他将笔记本电脑和那个U盘，一同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动作，果断，冷静，没有一丝犹豫。
「今晚的事，」方海转过身，重新看向陈默，眼神中的杀意己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和危险的冷漠，「你没有来过这里，没有见过我，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从这间屋子走出去，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从你的脑子里，给我烂掉。明白吗？」
「明……明白……」陈默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地点着头。
「滚。」
方海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陈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间让他几乎窒息的财务室。
当他冲出小楼，重新回到那片冰冷的暴雨中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己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他成功了。
他将那份足以致命的证据，成功地“嫁祸”给了方海。
但他知道，自己也彻底暴露在了方海的怀疑之下。从今晚开始，方海对他的态度，将从单纯的“观察”，转变为最高级别的“监控”。
他回到了自己的工棚，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不是在演，而是真的感到了后怕。
刚才，他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
与此同时，在那栋二层小楼的顶层，张彪的办公室里。
方海将那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张彪的面前。
「钱串子的电脑，账目，有问题。」方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彪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打开电脑，看到了那个被方海重新加密锁定的隐藏分区。他尝试了几个密码，都无法打开。
「密码是什么！」张彪抬头，怒视着方海。
「我不知道。」方海淡淡地回答，「我进去的时候，它就是打开的。那个账本，我看到了。」
张彪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我们……送给‘博雅文化’的，那份大礼。」方海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张彪死死地盯着方海。他知道方海看到了什么，那意味着，方海己经触碰到了这个帝国最核心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的秘密。
「那个跛子，」张彪的声音，变得阴沉而沙哑，「当时，他也在场？」
「在。」
「是他干的？」
「看起来，不像。」方海回答道，「他吓破了胆，像只受了惊的耗子。而且，他不可能知道密码。」
这个回答，让张彪陷入了沉思。
他也想不通，一个底层的、目不识丁的苦力，如何能破解掉钱串子那台经过专业加密的电脑。这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就是一场意外。一场由停电引起的、该死的意外。
「那小子，必须死。」张彪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只要他看到了，他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他们的规矩。
「不行。」
方海的回答，简单，首接，不容置疑。
「你说什么？」张彪猛地站了起来，一股暴戾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方海，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在命令我？」
「我欠他一条命。」方海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在赌场那晚，如果不是他，我己经被警察带走了。我方海，不杀自己的恩人。」
「恩人？」张彪怒极反笑，「你他妈的疯了！为了一个底层的瘸子，你要跟我作对？你别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你家里的血海深仇，是谁帮你压下去的！」
提到“家里的血海深仇”，方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眼中的冰冷，瞬间被一股滔天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所取代。
但他很快，就将这股恨意，重新压了下去。
「我说了，他，不能动。」方海的声音，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如果你动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张彪震惊地看着方海。
他从未见过方海如此强硬的一面。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瘸子，他竟然不惜和自己拔刀相向。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办公室里的空气，紧张得仿佛一根即将被拉断的琴弦。
他们都知道，彼此之间的信任，己经因为这件事，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最终，是张彪，先妥协了。
他需要方海。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工地上，他需要方海这把最锋利的刀，来替他镇住场子。现在，还不是和方海彻底翻脸的时候。
「好！好！」张彪咬着牙，缓缓坐了下去，「我不动他。但是，从今天起，他必须24小时，都在你的视线之内。他有任何异动，我拿你是问！」
「可以。」方海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暂时保住了陈默的命。但他也将陈默，彻底地绑在了自己这辆疾驰向悬崖的战车上。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沈书羽的公寓里。
她也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她手中的那张存储卡，就是一个火药桶。里面的证据，足以将周正雄和江啸，送上断头台。
但她也清楚，一旦她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她将面临怎样的危险。江啸的黑色势力，周正雄的权力之手，会像两只巨大的钳子，将她瞬间碾碎。
她想到了林深信中的嘱托——“保护好自己”。
但她更忘不了，林深（陈默）在那个街角，挺身而出保护她的背影。
他在用他的方式战斗，她不能再躲在后面。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张新闻发布会的邀请函上。那是三天后，市里举办的一个大型招商引资活动，届时，市里所有头面人物，包括周正雄，都会出席。各大媒体，也都会到场。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的心中成形。
她要利用那场发布会。
她要在那样的场合，将一颗重磅炸弹，扔向那个看似歌舞升平的世界。
她知道，那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桌的一边，是她作为记者的职业生涯，甚至是她的生命。
另一边，是真相，是正义，是为林深沉冤昭雪的希望。
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她最信任的、在技术部工作的同事的号码。
「喂，小张，想请你帮个忙。一个……可能会让你惹上大麻烦的忙……」
她己经做出了选择。
硬盘，己经变成了上膛的猎枪。
而她，将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