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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低鸣，还有无处不在的、令人心安的白色——温叙言在充斥着这些元素的VIP病房里醒来时，窗外己是天光大亮。
意识回笼的瞬间，冰冷刺骨的江水、窒息的痛苦、匕首的寒光、坠落的失重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醒了？”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却极力保持平静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温叙言侧过头。林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米色的薄毛衣，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色。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水果刀停在半空，显然刚才在削皮。看到他醒来，她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和后怕。
“嗯。”温叙言应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他试着动了一下，左臂被妥善固定着，传来包扎后的钝痛。右臂的麻痹感减轻了许多，但伤口处依旧带着灼热感。
“别乱动。”林溪放下刀和苹果，立刻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医生说你需要大量补水，排毒。”
温叙言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和疲惫，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睡了多久？”他问。
“快二十个小时了。”林溪的声音有些哑，“毒素清除了大部分，但右臂的神经损伤还需要时间恢复。左臂伤口有点感染，不过控制住了。”
温叙言点点头，目光扫过病房。除了林溪，没有别人。“案子？”
“都抓到了。”林溪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船厂那个头目，在你落水后想驾快艇跑，被埋伏的水警抓个正着。另外两个在爆炸里受伤的，一个抢救无效死了，另一个在重症监护，跑不了。”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带回来的那个蓝色荧光粉末是关键。技术科连夜分析出来了，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用于深海作业特种装备的密封润滑剂成分，代号‘深蓝之锚’。国内只有一家军工背景的深海勘探公司有采购记录！顺藤摸瓜，劫匪的身份和销赃渠道己经锁死了！人赃并获！”
尘埃落定。
温叙言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靠回枕头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病房里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林溪重新拿起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低头继续。她削得很慢，很仔细，长长的果皮均匀地垂落下来，动作带着一种专注的宁静。
温叙言静静地看着她。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劫案现场的硝烟、冰冷江水的绝望、生死一线的挣扎……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在她专注削苹果的平静侧影里，似乎都渐渐远去、模糊。
“你怎么知道……”温叙言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在水下的位置？”
林溪削苹果的手顿住了。长长的果皮断开，掉落在垃圾桶里。她抬起头，看向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狡黠，又有一丝后怕的余悸。
“那个‘深蓝之锚’，”她放下刀和苹果，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微量物证盒，里面装着极其微量的幽蓝色粉末，“我发现了它特殊的荧光性和物理特性。当时时间太紧，来不及做更多检测，但我赌它可能含有某种稀有元素，或者……可以被我临时改造一下。”
她拿起那个连接着特殊接收器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坐标追踪界面。“我用微量示踪剂混合了粉末，涂在了你防弹背心的内侧搭扣上。示踪剂能发射特定频率的脉冲信号，只要背心还在你身上，没被江水冲走，我就能找到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幸好……我赌赢了。”
温叙言的目光从物证盒移到平板，再移到她因为熬夜和紧张而略显苍白、却闪烁着智慧光芒的脸上。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对她胆大心细的震撼，更是……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悸动。
他猛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一把抓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腕！
动作有些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林溪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温叙言却握得更紧，指腹的薄茧着她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他的目光灼灼地锁着她，深邃的眼眸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情愫。
“林溪……”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和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量，“你知不知道……如果那背心被冲走了……如果信号扰了……”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巨大恐惧，比冰冷的江水更让她心惊。
林溪的心跳骤然失序，被他目光里的风暴摄住，手腕处传来的灼热感一路蔓延到心尖。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病容却依旧英俊迫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浓烈到近乎疼痛的在乎，所有的界线、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没有如果。”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找到你了。你回来了。”
温叙言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半晌，那股汹涌的情绪才被他强行压下，化作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他缓缓松开钳制，指腹却在她手腕内侧被捏出红痕的地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歉意和怜惜，极其轻柔地了一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枕头，闭上了眼，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情绪耗尽了他的力气。只是那只松开的手，却依旧虚虚地搭在床边，离她的手很近，很近。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阳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苹果的清甜气息。
林溪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又看了看他闭目休息的侧脸，心跳依旧很快，脸颊发烫。她重新拿起那个削好的苹果，用小刀仔细地切成小块，放进旁边的玻璃碗里。
“吃点水果？”她轻声问。
温叙言睁开眼，目光落在晶莹的苹果块上，又移到她脸上。“好。”他应道。
林溪用叉子叉起一块，递到他唇边。这一次，动作自然，没有迟疑。
温叙言张口含住，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化开。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温柔的眼眸，只觉得这劫后余生的一刻，口中苹果的滋味，是他此生尝过最甜美的烟火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