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家堡的中秋夜,连月光都浸着桂花香。
赵灵儿蹲在演武场的老樱树下,正给小桃补绣糖画模子。小桃捧着半块桂花糕,发辫上的红绸子在夜风里晃成小火焰:“灵儿姐,你说今晚的星轨图会特别亮吗?”
“当然。”赵灵儿将最后一针收进锦缎,“我娘说,今夜是‘灯续夜’——聂家每代家主的长明灯会在月圆时亮起,照得见所有为守护点过灯的人。”
话音未落,演武场中央突然泛起金光。老樱树的枝桠间,十二盏莲花灯次第亮起,每盏灯上都绘着不同的图案:猎户扛枪、织女理线、孩童追蝶……最中央那盏灯,灯面是聂母织肚兜的模样,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线股。
“是守护灯!”小桃欢呼着跑过去,“阿婆说,每盏灯都是一个守护者的故事!”
聂风从廊下走过来,腰间的“破妄”剑鞘缠着新绣的红绸,正是聂母连夜赶制的。他伸手替赵灵儿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你娘说,这十二盏灯,是聂家三代人记下的‘暖灯人’。”
“暖灯人?”
“嗯。”他指着最左边那盏画着猎户的灯,“洪武七年的老陈头,送野兔换星轨图残片的那个。”又指向画着织女的灯,“永乐年间的林阿婆,给守星人织了三十年蓑衣。”最后落在中央的肚兜灯上,“还有你娘,她补了三百六十五次星轨图,每针每线都是暖。”
赵灵儿望着灯影里浮动的模糊人影,忽然想起归墟石梁上的光网。原来所谓“灯传”,早就在岁月里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每盏灯都是一颗星,每颗星都照着下一盏灯的路。
“灵儿姐!萧师兄!秦姑娘!”小桃举着桂花糕跑向演武场入口,“他们带了礼物来!”
萧战牵着女儿小橘的手走进来,小橘怀里抱着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此刻正蜷在她脚边打盹。秦沐雪跟在身后,九霞珏的光辉在她腰间流转,映得她的裙裾都泛着淡金:“我们带了北境的雪魄梅,说是能泡千年不谢的茶。”
“还有这个!”萧战从怀里掏出个木匣,“小橘非说要送你她画的‘守护图’。”
木匣打开,里面是幅歪歪扭扭的蜡笔画:圆月亮下,三个小人手拉手,头顶飘着十二盏莲花灯,每盏灯上都写着名字——“灵儿姐”“聂大哥”“萧叔叔”“沐雪阿姨”“小桃”“阿福”……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爱心,旁边写着“永远不分开”。
赵灵儿的眼眶瞬间发热。她蹲下身,小橘踮起脚尖,将画贴在她心口:“姐姐,这是我心里的守护图。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给大家画暖灯。”
“好。”赵灵儿轻轻抱了抱她,“等你长大,姐姐教你画星轨图。”
——
月上中天时,聂家祠堂的长明灯准时亮起。
聂母站在供桌前,将最后一柱香插进香炉。青烟缭绕中,她的身影与聂父的虚影重叠在一起,像极了三十年前新婚时的模样:“老聂,你看,孩子们都来了。”
聂父的虚影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祠堂里的众人——赵灵儿和聂风站在最前,身后是小桃、小橘、阿福,还有萧战一家、南荒境的老周、苍梧山的猎户……甚至连归墟里被解放的魂魄,都化作了半透明的身影,站在最后排。
“该传灯了。”聂母的声音带着笑意。她从供桌下取出个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半块星纹玉珏和半块祖传玉佩——正是昨夜她和聂父交给赵灵儿的“同心印”。
“这是聂家的‘守灯契’。”聂母将玉珏递给赵灵儿,“三百年前,你爷爷用它锁过混沌;三百年后,你要用它连起更多人的光。”
赵灵儿接过玉珏,掌心的温度立刻烫得她眼眶发酸。她望向聂风,他将玉佩按在自己手心里,两道光纹在两人掌心交缠,像两条首尾相接的星轨。
“现在,”聂母指向祠堂中央的青铜灯树,“你们要把自己的光,放进灯树里。”
青铜灯树有十二根枝桠,每根枝桠上都挂着盏空灯。赵灵儿第一个上前,将星纹玉珏按在最顶端的灯芯上。玉珏的金芒瞬间窜入灯芯,那盏灯立刻亮了起来,灯面浮现出她在星渊里斩断混沌的画面。
“接下来。”聂母看向小桃。
小桃攥着那半块重新凝固的糖画,踮脚将糖画按在第二根灯芯上。糖画的甜香混着灯油的气息,那盏灯亮了,灯面是小桃追着糖画跑的画面,连被黑雾腐蚀的焦痕都变成了金粉。
“阿福!”聂母轻声唤道。
阿福抱着那只缺了口的糖画碗,将碗底的黑渍按在第三根灯芯上。黑渍渗进灯芯的瞬间,灯面浮现出老周抱着阿囡堆雪人的画面,雪人的红围巾红得像火。
萧战牵着小橘走上前,将镇魔旗的一角按在第西根灯芯上。赤焰从旗面窜入灯芯,灯面是萧战举旗守边的画面,风雪中他的背影比旗子还挺拔。
秦沐雪将九霞珏按在第五根灯芯上。金光照亮灯树,灯面是她用九霞珏治愈伤者的画面,伤者的伤口愈合时,绽放出了小花。
老周颤抖着将骨钉按在第六根灯芯上。骨钉上的黑锈化作青烟,灯面是他和阿囡在星渊里重逢的画面,阿囡扑进他怀里时,眼泪落进了灯油里。
南荒境的猎户们依次上前,将猎刀、兽皮、草药按在剩下的灯芯上。每盏灯亮起时,灯面都浮现出他们守护家园的画面:猎人驱赶野兽、织女修补渔网、孩童给守夜人送热粥……
当最后一盏灯亮起时,整座祠堂都被温暖的光笼罩了。聂母望着灯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老聂,你看,我们的灯续上了。”
聂父的虚影握住她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啊,续得比从前更亮了。”
——
深夜,赵灵儿和聂风坐在演武场的老樱树下。星纹玉珏在膝头发烫,映得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
“灵儿。”聂风指着天上的星子,“你看,北极星旁那颗新星,是不是更亮了?”
赵灵儿抬头望去。银河依然璀璨,而那颗新星的光里,竟能看见细小的影子——是小桃的糖画灯、老周的猎户灯、小橘的守护图,是所有被温暖过的、正在温暖的、将要温暖的人。
“风哥。”她转头看他,“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们都老了,这灯还会亮吗?”
“会。”聂风握住她的手,“因为总有人愿意接我们的灯。就像当年的聂母,接过太爷爷的灯;就像现在的我们,接过聂家的灯;就像小桃、小橘,她们也会接过我们的灯。”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掌心的光纹正在缓缓流动,像极了星轨图:“你看,这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
山风掠过,吹落几片樱花。花瓣打着旋儿飘向星渊的方向,那里的星轨图正流转着温暖的光。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北境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南荒境的竹林传来夜鸟的清鸣,东方的海平线上,第一缕晨曦正冲破云层……
所有的光,都在汇聚成河。
那是守护的河,是希望的河,是无数颗心用爱点燃的,永不熄灭的光。
而河的尽头,是聂家堡的星轨图,是老樱树的暖灯,是小桃的糖画,是小橘的守护图——是每一个愿意为彼此留灯的人,共同写下的,永不褪色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