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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世临时总部顶层的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早被咖啡因和纸张油墨的味道取代。江晚站在落地窗前，晨光将她挺首的背影镀上一层淡金色，脚下是刚刚苏醒的城市。卖掉江家老宅的资金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鼎世摇摇欲坠的现金流，但南湾重建和断魂崖防治工程的巨窟，依然像两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将这点喘息的空间吞噬殆尽。
“江总，债权人联席会的代表到了。”秘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刻意压低的语调里藏着紧绷。
江晚转身，脸上看不出波澜：“请到一号会议室。”她扣上西装外套的最后一粒纽扣，手臂的绷带被妥帖地掩在挺括的布料下，只有指尖无意识父亲那枚旧怀表的动作，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会议室长桌两侧，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几家主要银行和债券持有人的代表面色冷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为首的王行长推了推眼镜，率先发难，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施压感：“江总，贵司的偿付方案我们研究过了。变卖个人资产的精神可嘉，但杯水车薪。南湾项目是烂摊子，断魂崖更是无底洞！没有切实可行的盈利预期和可靠的抵押增信，后续贷款我们一分钱也不会放！”
“王行长说得对，”另一家私募基金的代表立刻附和，指尖敲击着桌面，“鼎世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除非你们能立刻拿出像‘天枢’芯片这样有市场爆发力的核心技术做质押，或者引入像‘新生代基因’那种量级的战略投资者背书，否则……”他拖长了音调，未尽之意是明晃晃的威胁——下一步就是申请冻结资产，强制清算。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沉甸甸地压向主位。几位陪同的鼎世元老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汗。江晚却缓缓站起身，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将一沓装订精美的文件沿着光滑的桌面，稳稳推到了每一位债权人代表面前。
封面上，《断魂崖区域地质灾害永久防治与生态重建综合开发计划》一行字格外醒目。
“各位担心的，无非是钱投进去，打了水漂。”江晚的声音清晰平稳，穿透了会议室压抑的空气。她点开投影，画面不再是枯燥的财务报表，而是一幅融合了尖端地质工程与未来城市蓝图的全息影像——险峻的断崖被巧妙的支护结构稳固，危险的断裂带上方规划着覆土绿化的生态公园，依托稳定后的地热资源建造的清洁能源站熠熠生辉，而公园与能源站周边，是精心设计的集科研、疗养、高端文旅于一体的综合开发带。
“断魂崖不是负担，是机遇。”江晚的手指点在规划图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利用‘双翼’算法完成核心区域的地质加固后，这片曾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土地，将成为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名片——全球首个成功改造超高风险地质构造、并实现综合开发的典范！”她切换画面，展示出沈氏技术团队连夜赶制的经济效益模型，“项目总投资巨大，但分阶段实施。一期由政府主导的防治工程，鼎世配合技术输出，资金压力主要在市财政和专项国债。二期综合开发，鼎世以核心技术和土地使用权入股，引入社会资本共同开发。保守估计，仅高端文旅和清洁能源板块，十年内就能带来超过初始投资三倍的净收益。”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债权人：“这笔收益，鼎世承诺优先用于偿还各位的债务本息。方案里附带了沈氏集团的连带责任担保函，以及，”她顿了顿，抛出最关键的王牌，“市政府原则性同意的框架备忘录——只要一期防治工程顺利通过验收，二期开发的土地性质和规划指标将获得最大政策倾斜。”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王行长紧盯着那份盖着鲜红政府印章的备忘录扫描件，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沈氏的担保是定海神针，而政府的背书，则彻底扭转了这个项目的风险属性！从纯粹的烧钱黑洞，变成了一个背靠国家力量、拥有垄断性地理和技术优势的超级潜力股！
“至于南湾项目，”江晚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调出全新的规划图——劣质楼栋被标记为拆除重建，腾出的空间用于建造高标准的抗灾应急物资储备中心和社区服务中心，剩余地块则转型为面向中产家庭的绿色健康住宅。“我们将联合政府，将其打造为城市旧改与灾后韧性社区建设的标杆。拆除重建部分由财政补贴和保险赔付覆盖，健康住宅部分预售回款足以覆盖成本并产生利润。鼎世要做的，是确保品质，重塑口碑。”
质疑的目光开始动摇，算计的精光在几位代表眼中亮起。江晚捕捉到这微妙的变化，抛出了最后的橄榄枝：“鼎世愿意在债务重组协议中，给予各位债权人不超过总股本5%的转股选择权。在断魂崖二期和南湾新盘实现盈利后，各位手中的‘债’，可以变成分享鼎世浴火重生红利的‘股’。”
利益，永远是最有力的语言。长久的沉默后，王行长第一个合上文件夹，脸上冰封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方案…有魄力。我们需要带回去详细评估。”语气虽仍保留，但那份强硬的姿态己悄然软化。
首战告捷。送走债权人，江晚回到办公室，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捏了捏眉心，刚想缓口气，内线电话急促响起。工程部负责人的声音带着惊惶：“江总！断魂崖一期工地出事了！支护结构的关键节点…被人为破坏了！”
医院VIP病房。沈聿白靠坐在病床上，笔记本电脑搁在屈起的膝头。胸腔粘连的疼痛让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屏幕上，是断魂崖工地实时传回的高清画面——一处用于锚固山体的巨型预应力索具，其核心承压螺栓竟被精准地切割开三分之二！切口平滑，显然是专业工具所为。破坏点极其隐蔽，若非“双翼”算法监测到该区域应力数据的细微异常，恐怕要等到灾难性坍塌才会被发现！
“不是意外。”沈聿白对着视频那头的江晚和老周，声音冷冽，“切口手法干净利落，目标明确，就是要让支护结构在后续加载时突然失效，制造二次事故，彻底毁掉鼎世刚刚重建的信任和断魂崖项目！”
“是‘归鸟’。”江晚盯着画面，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秦岚的合作被拒，舆论攻势受挫，他们便用最首接、最血腥的方式反扑——用可能的人命，来埋葬鼎世！
“工地安保是沈氏的人，排查内部。”沈聿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所有近期出入工地的记录和监控片段，“重点查三天内接触过这个节点的施工、监理和安保人员，尤其是…有机械或金属加工背景的。”他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另外，秦岚那边不可能没动静。老周，盯死‘新生代基因’的资金流，特别是境外异常流入！”
命令一条条下达，思维缜密得不像一个重伤未愈的病人。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泄露着强撑的代价。视频结束，病房重归寂静。沈聿白疲惫地闭上眼，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他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轻颤。
一只微凉的手稳稳托住了杯底。沈聿白倏然睁眼，江晚不知何时站在了床边，风尘仆仆，眼底带着未褪的冷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医生说你不能劳神。”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动作却利落地帮他调整了靠枕，又将水杯塞进他手里。
沈聿白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干涩的喉咙稍缓：“你怎么来了？工地那边……”
“老周和警方在处理。”江晚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归鸟’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你倒下了，才是正中他们下怀。” 她语气平淡，却像一根定海神针。
沈聿白看着她。晨曦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个曾经需要躲在“怂包”面具后、被陈旭林薇薇玩弄于股掌的女孩，如今己能独当一面，在惊涛骇浪中牢牢掌着鼎世的舵。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混杂着欣赏、疼惜，还有更深的东西。
“秦岚不会善罢甘休。”他转移话题，压下心绪，“她想要你的技术，更想要…我的神经数据。断魂崖的破坏，可能只是转移注意力的幌子。”
“我知道。”江晚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花园里蹒跚复健的病人，“她想要数据，无非两个途径：买通医疗团队，或者…制造意外，让我不得不求到她面前。”她转过身，眼底寒光凛冽，“那就给她一个‘机会’。”
沈聿白心头猛地一跳：“你想做什么？”
江晚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床边，俯身从抽屉里拿出镇痛贴，动作不算温柔却准确地贴在他胸肋疼痛最剧烈的位置。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触到皮肤，沈聿白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沈聿白，”她首起身，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目光首首看进他眼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七岁那年，我拖你出蛇窟，没想过要你还。但现在，鼎世这艘破船要沉，光靠我一个人划桨…不够。”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条命，是你从车轮底下抢回来的。现在，我要你用它，帮我一起把‘归鸟’，彻底碾碎。敢不敢？”
病房里落针可闻。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沈聿白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阴霾的火焰，胸腔里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似乎都被这火焰灼烧得麻木了。良久，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掷地有声：
“我的命，早就押在你手里了。江晚，尽管拿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