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有点疼。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怂。只能更怂。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让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迈开脚步,带着一种仿佛要上刑场的、沉重的迟疑,慢吞吞地挪向那黑洞洞的马厩入口。
光线陡然一暗。马厩特有的、混杂着干草、马粪、皮革和饲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高大的纯血马被分隔在宽敞的隔间里,打着响鼻,偶尔甩动脖子,铜铃般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沈聿白就站在中间过道上,背对着入口的光源,身影几乎融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高大迫人。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利落骑装的女人,正低声向他汇报着什么。看到那女人的侧脸时,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苏晴。沈聿白那个最得力、也最沉默寡言的助理。前世,她就像沈聿白手中的一把无形快刀,总能精准地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简单的“骑马”需要动用到她?
苏晴汇报完毕,沈聿白微微颔首。苏晴立刻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我,那眼神像冰冷的探针,在我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快步走出了马厩。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冷漠。
“过来。” 沈聿白的声音在空旷的马厩里响起,带着回音。
我硬着头皮,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挪到他面前,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沾了泥点的靴子尖。
“抬头。” 命令再次下达。
我不得不慢慢抬起脸,眼神依旧躲闪,带着怯懦的茫然。
沈聿白却不再看我,他的目光投向旁边一个隔间。隔间里,一匹异常高大神骏的黑色骏马正不耐烦地刨着前蹄,油亮的皮毛在昏暗光线下像流动的墨缎。马工正努力安抚它,显得有些吃力。这匹马的眼神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一看就极难驾驭。
“‘夜煞’,刚运回来的。” 沈聿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介绍一件物品,“性子烈,还没完全驯服。”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干什么?让我骑这匹烈马?测试我?还是…想看我出丑,甚至…出事?前世商场上那些你死我活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中闪现,沈聿白的手段,从来都不是温和的。
果然,他下一句话就印证了我的猜测:“试试?”
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喝杯茶吗”,却带着冰冷的恶意。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这一次,不是装的。面对这样一匹充满攻击性的烈马,以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怂包人设,拒绝是合理的,但强烈的拒绝也可能引起怀疑。更重要的是,我骨子里那份被压抑的、属于前世江晚的狠劲和不服输,在巨大的危机感和沈聿白那近乎挑衅的态度下,蠢蠢欲动。
“我…我不行的…沈先生…”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缩,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哀求地看着他,“它…它看起来好凶…求您了…我真的不敢…” 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生理性的,被那匹马的凶悍气息和沈聿白的逼迫硬生生逼出来的。
沈聿白终于将目光从“夜煞”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我脸上。他看着我泫然欲泣、瑟瑟发抖的样子,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怜悯,也无嘲弄,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逼迫时,他却忽然移开了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看着。”
他不再理我,径首走向旁边的另一个隔间。马工立刻牵出一匹温顺许多的栗色母马。沈聿白动作利落地翻身而上,姿态娴熟优雅,仿佛天生就该在马背上。他轻夹马腹,栗色马小跑着出了马厩,奔向开阔的跑马场。
我僵在原地,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伪装力气。看着沈聿白在夕阳下纵马奔驰的挺拔背影,那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气度,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他根本不信我。他在试探,像猫逗弄爪下的老鼠。那句“装得挺像”绝非空穴来风。
马厩外,秋阳的金辉斜斜照入,却驱不散我周身的寒意。沈聿白的身影在跑马场上跃动,像一面无声的、充满压迫的战旗。
真正的死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