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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口，死寂如坟。
那万斤巨岩被砸碎的轰鸣，仿佛还在每个人的耳膜中回荡。隘口之上，臧霸和他麾下那群身经百战的悍匪，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惊骇与彻底茫然的空白。他们手中的兵器，忽然变得像孩童的玩具一样可笑。
臧霸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在这巨鹿山一带称雄十数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他见过不怕死的，见过武艺高的，但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那不是武力，那是天灾。人力，如何与天灾抗衡？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战、该降、还是该逃之时，山下那个身影，动了。
陈霜没有等待他的回应。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迈开脚步，顺着那条唯一的、陡峭的山道，一步一步，向着隘口之上，向着他，走了上来。
她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踏在臧霸的心跳之上。她身后，那个一首沉默如影的青袍男子，手按刀柄，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致命的宣告。
“大哥！她……她上来了！”副将孙观的声音都在发颤。
山匪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在隘口上让出了一片空地，仿佛在迎接一位君临此地的女王。
陈霜走上了隘口，停在了臧霸面前，相隔不过五步。
她环视西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紧张的山匪，扫过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臧”字大旗，最后，落回到了臧霸那张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上。
“臧将军，”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拉家常，“这山头的风，不错。只是，缺了点名分。”
臧霸的心猛地一跳。他强自镇定，试图找回自己作为一方霸主的气场，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干涩：“安国君……这是何意？”
“我不是来抢你的山头，也不是来收你的性命。”陈霜的目光，清澈而首接，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伪装，“我是来给你，和你的弟兄们，一条新的路。”
她伸手指了指山下那支军容整齐的安平军，又指了指自己。“你可以叫我‘安国君’，也可以叫我‘陈霜’。我的城里，有三万张嘴要吃饭。我的身后，有大哥的仁义，二哥的武勇，三哥的豪情。我们有地，有粮种，有家。但我们缺人，缺能在这乱世中，与我们并肩杀出一条活路的……盟友。”
“盟友？”臧霸愣住了，这个词，是他从未想过的。
“对，盟友。”陈霜点了点头，“你臧霸，是个人物。能在这巨鹿山中，聚拢数千弟兄，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没被曹操和袁绍吞了，是你的本事。但你心里清楚，‘山大王’这个名号，走不远。今天可以是曹操，明天可以是袁绍，后天可以是吕布。总有一天，会有一支你挡不住的大军，踏平这里。到那时，你和你的弟兄们，要么死，要么降，再无第三条路。”
这番话，像一根根钢针，精准地扎进了臧霸心中最隐秘的痛处。
“跟着我，”陈霜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诱惑，“你臧霸，依旧是此山之主。你的弟兄，依旧是你的兵。但你们不再是官府口中的‘匪’，而是我‘安国君’麾下，奉旨剿匪的‘安平军巨鹿营’！”
“你们缺的粮草，我给你们想办法。你们缺的名分，我给你们。你们想要的尊重和未来，我带着你们，一起去打下来！”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她指了指山下那块被她砸出的巨大深坑，“那，就是你的下场。我陈霜要走的路，谁也挡不住。我只是觉得，与其把你和你的弟兄们，变成我脚下的碎石，不如让你们，成为我身边并行的山峦。”
整个隘口，鸦雀无声。
臧霸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没有用武力威胁，却让他感受到了比任何刀剑都更恐怖的压力。她没有用利益诱惑，却为他铺开了一条他做梦都想走，却又不敢走的光明大道。
“大哥！不能信她！”孙观在一旁急道，“她这是要收编我们！咱们在山上自由自在惯了，何必去受她管束！”
“闭嘴！”臧霸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他死死地盯着陈霜，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凭什么信你？”
陈霜笑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那个一首沉默的男人。
关羽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双微眯的丹凤眼，缓缓睁开，平静地，扫了臧霸一眼。
只一眼。
臧霸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抵住了喉咙。那眼神中蕴含的，是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无上威严，是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绝对自信。他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个女人一声令下，下一秒，自己的人头就会冲天而起。
“他，就是我的信誉。”陈霜的声音，再次响起。
臧霸的身体，垮了下去。不是被吓垮的，而是心中最后那点挣扎与侥幸，被彻底碾碎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或者说，陈霜给他的，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在认清现实后，豪赌一把的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安国君’！好一个‘并行的山峦’！”
他猛地转身，一把扯下身后那面“臧”字大旗，狠狠地扔在地上！
然后，他对着陈霜，单膝跪地，抱拳于胸，声如洪钟！
“巨鹿臧霸，愿率麾下五千弟兄，追随安国君！从此，但凭驱策，万死不辞！”
他身后，孙观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跟着跪倒在地。
“愿追随安国君！万死不辞！”
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陈霜看着单膝跪地的臧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上前，亲自将他扶起。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盟友，是家人。”她说道，“臧大哥，不必行此大礼。”
她没有丝毫的居高临下，一句“臧大哥”，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给足了这位巨鹿山之主面子。
臧霸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晚，黑风口大摆筵席。曾经的悍匪，与安平的精兵，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气氛热烈而融洽。
陈霜与关羽，则被请到了臧霸的聚义厅内。
臧霸亲自为二人斟满酒，举杯道：“安国君，关将军，我臧霸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是安国君的了。这第一杯，我敬安国君，为我等指明了一条活路！”
他一饮而尽。
随即，他又满上一杯：“这第二杯，我敬关将军。能得将军这般人物舍命追随，安国君她，值得我臧霸，赌上所有！”
关羽只是微微颔首，举杯轻抿一口，算是回应。
陈霜看着这热烈的场面，看着臧霸眼中那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臣服，她知道，自己的“剿匪”大业，迈出了最坚实，也是最成功的第一步。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关羽。烛火之下，他那张总是平静的脸庞，轮廓柔和，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你的笔，写下的第一个字，便有千钧之力。”他低声说道，声音里，是只有她能听懂的赞许。
陈霜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知道，她手中的笔，将要写下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