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馆的夜晚通常流淌着科普讲解的低语和望远镜转动的轻微嗡鸣。这份静谧被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和带着寒气的洪亮嗓门骤然打破。
“哈!小姑娘!可算赶上了!老天爷开眼,末班车没误点!”
苏筠抬头,只见周国栋像一头刚从泥潭里出的熊,出现在推车前。他身上的冲锋衣沾着草屑和干涸的泥浆,裤腿更是泥点斑驳,脚上那双沾满泥泞的登山鞋沉重地踏在地面上。那个硕大无比、鼓鼓囊囊的摄影包斜挎在身后,压得他微微佝偻,但脸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与一身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周国栋是一个背着专业相机、留着络腮胡天文爱好者,在苏筠第一天开摆摊时的顾客之一。
第一次看到星河时银耳羹,周国栋非常惊奇,他凑近仔细观察,对着那悬浮的“星尘”和手工拉丝的“星轨”啧啧称奇:“有意思!这藻粉发光原理是什么?冷光?荧光?这糖艺拉丝,手法很稳啊小姑娘!有创意!给我也来一盅,我拍点素材。
周国栋作为一名天文爱好者,时常到处去寻找素材。
这次就是听闻野鸡坪有非常少见的流星滑落,就跑到那儿去寻素材去了。
“快!来份‘星’能量!刚在野鸡坪那鬼地方冻得灵魂出窍,就惦记着你这口热乎的……呃,凉的救命稻草了!”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扫码,动作快得像怕苏筠跑了似的。寒气似乎还裹在他身上,随着他靠近,苏筠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山野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苏筠麻利地递过一盅刚凝固定型好的“星河”,那幽蓝的微光在周国栋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里微微颤动。“周老师,您这是……刚从战场下来啊?”她打趣道,看着他狼狈又亢奋的样子。
“可不就是战场!”周国栋接过盅,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大勺,连带着晶莹的冻体和点点“星尘”塞进嘴里。“唔——!!!”一声夸张到极致的、带着颤抖的满足喟叹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在安静的广场上格外响亮,引得附近几个人侧目。“活过来了!小苏老板,你这简首是仙丹妙药!比啃了一天的压缩饼干和冻成石头的冷面包强一万倍!不,一亿倍!”他含混不清地说着,又狠狠挖了一大勺。
冰凉的羹体滑入喉咙,那清甜、带着“夜露”花香的凉意,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浇熄了他胃里因寒冷和劣质食物引起的灼痛与抽搐。他舒服地眯起眼,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这才有功夫跟苏筠“诉苦”兼炫耀。
“野鸡坪!海拔两千三!我算准了昨晚有狮子座流星雨极大值,背着几十斤的装备吭哧吭哧爬上去,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嘴里塞着银耳羹,声音却异常清晰,“刚到山顶,云就上来了!厚得跟棉被似的!那风,嚯!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零下五度!我在那破石头后面缩着,裹着睡袋跟个鹌鹑似的,全靠一壶快冻成冰坨的热茶吊着命!”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眼睛里的光更亮了:“可咱老周命硬!硬是扛到后半夜!嘿!你猜怎么着?云它真散了!就露了那么一小块天窗!”他激动地挥舞着勺子,差点把“星尘”甩出来,“唰唰唰!那流星!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银白色的、带火光的、还有拖着长尾巴的!有一颗贼亮贼亮的,绿幽幽的,从我头顶正上方‘嗖’地划过去,感觉伸手就能摸到!我抱着相机,手都冻僵了,全靠肌肉记忆按快门!那场面,啧!”他咂着嘴,一脸回味无穷,“比你这碗里的‘星尘’,那可壮观多啦!不是一个量级的!”
“就是这代价……”他摸了摸肚子,又舀起一大勺“星河”,“胃是真遭罪了,抽抽了一路,火车上啃个面包都像吞砂纸。回来路上,脑子里啥都没想,就想着天文馆门口有口‘仙气儿’等着我续命呢!这不,一下火车,家都没回,首奔你这儿来充‘星’电了!”
苏筠一边听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边手上不停,为下一位好奇张望的顾客制作着甜品。周国栋的讲述充满了粗粝的真实感,仿佛把野鸡坪的寒风、冻僵的手指、压缩饼干的干涩和流星划破苍穹的瞬间震撼都带到了这温暖的推车前。他的满足感是如此纯粹而强烈,极具感染力。
等他风卷残云般吃完最后一口,满足地打了个带着花果清香的嗝儿,一抹嘴,那股子追星战士的劲儿又回来了。“成了!血槽回满!”他利落地背起沉重的摄影包,对着苏筠一抱拳,中气十足地喊道:“小姑娘,谢啦!你这站,以后就是我老周追星归来、续命回魂的固定补给点了!下回再拍到好片子,给你看!”话音未落,人己经像一阵裹着泥点子和寒气,以及一丝“星河”清甜的风,风风火火地冲向天文馆主建筑,迫不及待要去导他那些用“老命”换来的星空大片了。
苏筠看着他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山野寒气、泥土气息,以及那碗“星河”被迅速消灭后留下的、若有若无的“夜露”花香。这位风尘仆仆的追星大叔,用他的狼狈与亢奋,为天文馆这个清冷的夜晚,注入了一股格外鲜活、接地气的生命力。他的“星”征程在远方,而她的这碗小小“星河”,成了他疲惫归途上,一个温暖的、带着甜味的驿站。
星河”的微光,在真正的星空下,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她的“星”征程,在这片仰望苍穹的土地上,悄然点亮了第一颗属于自己的、微弱却坚定的星辰。前方的路还长,还有六天,还有更多未知的味蕾等待征服。但此刻,她望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海,又低头看看推车上那最后一点幽蓝的微光,心中充满了平静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