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指尖刚触到设计图册第三页,一张泛黄的纸页突然从夹层里滑落。
她弯下腰去捡,指腹先碰到了纸页边缘的毛边——是被岁月磨出的细绒,像极了十西岁那年她蹲在旧缝纫机前,给校服裙摆锁边时蹭到的线头。
等看清纸上的字迹,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厉景深与苏晚,公元2020年冬,隐婚契约。"
墨迹己经有些晕染,末尾日期处却有块暗红的印记,像是血渍裹着指印。
苏晚记得那天下着暴雪,厉景深的车撞进绿化带时,她正攥着这份婚书往医院跑。
他为了替厉若雪挡酒驾的车,手臂划了道深口,当时她跪在手术室外,用染血的指尖在合同末尾按了个印子——说是"夫妻同心"的仪式,其实不过是她给自己找的,能留在他身边的借口。
"叮——"
手机屏幕亮起,是赵秘书发来的消息:"夫人,老夫人让您半小时后去主宅会议室,说是要讨论厉氏慈善晚宴的女宾着装规范。"
苏晚将婚书叠进真丝手帕,塞进手包夹层时,指节在包扣上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家族聚会上,厉母捏着她的高定礼服肩带冷笑:"苏小姐这手绣的星芒,怕不是照着厉氏收藏的《星辰刺绣谱》临摹的?
我们厉家可从不养吃里扒外的。"
主宅会议室的檀木门推开时,十二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厉母端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份《娱乐周刊》,头版是苏晚在巴黎时装周的照片,标题刺目:"厉家弃妇?
影后苏晚身份成谜"。
"晚晚来了。"厉母端起茶盏,杯盖刮过瓷面的声响像把钝刀,"听说你最近总往厉氏法务部跑?"
"是在查份旧合同。"苏晚将手包放在会议桌上,取出张复印件推过去,"关于厉家少夫人的身份。"
满座哗然。
二伯公扶了扶老花镜:"晚晚这是说...你和景深的婚姻?"
"假的。"厉母将复印件甩在桌上,纸张拍在红木桌面的脆响惊得旁边的佣人缩了缩脖子,"三年前景深说要娶厉家旁支的姑娘稳定股价,我还当是哪家清白人家,结果前几天翻到份医院记录——苏小姐当时刚做完抑郁症治疗,怕不是用苦肉计绑住景深?"
苏晚盯着厉母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那指甲正戳在复印件的日期栏:"2020年12月28日。"她忽然笑了,从手包里取出手机调出日历:"2020年12月28日,是工作日。
厉总那天上午十点在民政局,下午两点飞纽约谈并购案,随行的赵秘书、陈特助,还有机场的监控记录都能作证。"
"你伪造婚书!"厉若雪拍桌站起,耳坠上的碎钻撞得叮当响,"我哥怎么可能和你......"
"叮——系统检测到情感羁绊达成,解锁【契约解除】成就。"
苏晚腕间的智能手表突然震动,机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她望着厉景深走进来的身影——他穿着深灰西装,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在看见她时软了眉眼。
"既然总裁想要公开关系。"苏晚伸手抽出婚书原件,指尖抚过那枚血印,"那就准备婚礼吧。"
话音未落,纸张撕裂的声响惊得厉若雪后退半步。
苏晚将碎成两半的婚书抛在厉母面前,碎纸片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茶盏旁,血印被分成两半,像两瓣凋零的红梅。
厉景深的脚步顿在她身侧。
苏晚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混着些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他刚从医院回来,是去看厉老夫人的。
她偏头看他,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是要把这满地的碎片都捡起来,重新拼回完整的模样。
"苏晚。"厉景深的声音低哑,指节轻轻擦过她垂落的发尾,"婚书......"
"嗯?"苏晚歪头,看见他放在桌沿的手微微发颤,像是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撞在玻璃上。
厉母的茶盏终于"咔"地裂成两半,茶水顺着桌沿滴在婚书碎片上,将那枚血印晕染得更红了。
当厉景深的指节搭在苏晚的手腕上时,带着体温的热度透过真丝袖口渗透进来。
她正盯着茶渍里的那半枚血印发呆,突然被他轻轻一拉,碎纸片便随着他另一只手的动作在桌面上缓缓拼合——就像拼图匠人在修复一件碎裂的古瓷,连折痕都严丝合缝。
“这张婚书,是我重生后修复的第一个错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擦过她的耳尖,带着几分滚烫的颤抖,“血迹不是你的。”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年前暴雪夜的记忆突然翻涌——厉景深被推进手术室时,她紧握着染血的婚书,指尖的血是他的,从他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流出来的。
可当时医生说,那道伤是为了替厉若雪挡酒驾的车。
“当年那辆车,本来该撞的是我。”厉景深的拇指着她腕间因常年握画笔而凸起的骨节,“若雪替我挡了副驾驶的撞击,我却被玻璃碎片划到手臂。你跪在手术室外按指印时,我其实醒了。”他喉结滚动,“我听见你说‘夫妻同心’,可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厉氏的股价,连句安慰都没给你。”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手机震动的嗡鸣声。
唐婉(厉母)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屏幕蓝光映得她粉底下的皮肤泛青。
厉若雪凑过去看,碎钻耳坠刮到她的后颈,“啊”地轻呼一声,“这不是巴黎时装周后台吗?”
苏晚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
监控画面里,暴雨拍打着玻璃幕墙,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正踮脚替厉景深系领带。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她的肩头,两人的影子在水痕斑驳的玻璃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最醒目的是她颈间那枚银链——三年前厉若雪在慈善宴上扯断的定情信物,此刻正明晃晃地挂在她的锁骨下方。
“啪!”唐婉将手机砸在桌上,屏幕裂成了蛛网。
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节泛白:“伪造的!肯定是伪造的!”
“唐女士要是不信,”厉景深松开苏晚的手腕,转身时西装下摆划出冷硬的弧线,“可以让厉氏法务部调阅巴黎市政厅的监控备份。”他垂眸看向苏晚,眼底翻涌的暗潮终于溢出了几分温度,“毕竟那是三年前我第一次,学会把她放在厉氏之前。”
不知是谁倒抽了口冷气。
厉若雪的珍珠手包“咚”地掉在地上,珍珠滚得到处都是,佣人弯腰去捡时撞翻了茶车,瓷片碎裂声混着厉二伯公的咳嗽,将会议室的寂静撕得粉碎。
“晚晚。”厉景深朝她伸出手,袖口露出的腕表闪着幽光,是她去年在日内瓦拍的古董表,“去书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苏晚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比记忆中温暖,指腹还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
经过唐婉身边时,她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玫瑰香水味,混着几分未散去的恐慌——像被戳破的气球,艳丽的外表下只剩漏风的疲软。
书房的檀木门闭合的瞬间,外界的喧嚣被隔绝成模糊的背景音。
厉景深松开她的手,走到嵌在墙里的保险柜前。
苏晚这才注意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张设计图稿的边角,是她上周落在衣帽间的高定草图。
“密码是1225。”他背对着她,指尖悬在密码盘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生日。”
金属齿轮转动的轻响里,苏晚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保险柜门打开的刹那,一叠设计稿“唰”地飞出来——是她三年前在巴黎失踪的手稿!
最上层那张却不是她的笔迹,米白宣纸上画着及地婚纱,裙裾用金线绣着星芒纹样,正是她三天前被厉母讽刺“抄袭”的《星辰刺绣谱》。
“SW,这次换我设计。”备注栏的字迹力透纸背,是厉景深惯用的钢笔字,“补上三年前该给你的婚礼。”
苏晚的指尖抚过“SW”两个字母——她名字的首字母,在暖黄的壁灯下泛着蜜色的光。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敲打玻璃,可她忽然听见了另一种声音,来自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国际长途的来电铃声正一下下叩着耳膜。
“是巴黎工作室。”厉景深替她捡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露娜工作室”的标志,“他们说有紧急视频会议。”
苏晚接过手机时,指腹擦过他的掌纹。
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设计稿背面模糊的铅笔印——那是她十西岁在旧缝纫机前画的第一幅婚纱草图,三年前不翼而飞的那幅。
“接吧。”厉景深替她拨开通话键,雪松香气裹着他的体温将她笼罩,“这次,我陪你。”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巴黎深夜的月光透过工作室落地窗淌进来,在苏晚腕间的智能手表上投下银斑。
表盘里,【契约解除】的成就图标正在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新解锁的提示:【真心相印】进度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