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动资金”里的狐狸尾巴

入职启点资本前的第十三天，A城的梅雨季正把空气拧成湿漉漉的棉絮，黏在皮肤上甩不掉。林薇租住的顶楼阁楼里，窗缝漏进的雨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地图，老旧电扇“咯吱咯吱”转着，叶片边缘积着层灰黑色的毛絮，把窗帘边角吹得扫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某只新能源小股的K线图正像被点燃的导火索，沿着5日均线陡峭攀升，红色柱状图在幽蓝背景上灼烧，仿佛能透过屏幕散发出焦烫的气息。 她蜷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鼻尖几乎要贴上屏幕，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三天前拆分的三万块本金此刻像三枚精心摆放的棋子：一千五买来的《储能材料白皮书》摊在膝头，某页关于纳米级正极材料的段落被红笔圈得发亮，纸张边缘留下指甲掐出的月牙痕；两万块押注的锂电池股票代码旁，用铅笔头歪歪扭扭记着券商研究员小陈的微信语音要点：“专利公示期就是建仓窗口，信我，这波至少20个点”，铅笔字迹被指腹蹭得模糊，露出底下淡淡的石墨反光；剩下的八千块用三层保鲜膜裹好，塞进《货币银行学》第387页——那页正讲“流动性陷阱”，书页边缘还留着大二时和室友的对话涂鸦：“瑶瑶说：‘现金囤着会贬值’，我回：‘但饿死更贬值’”，涂鸦墨水己泛出陈旧的黄晕。 “叮！”交易软件弹出提示框，委托卖出价定格在18.72元，精确到分位的数字像枚图钉，钉在屏幕中央。林薇盯着账户余额从32156.78元跳到51982.34元，小数点后的数字在幽蓝背景上跳跃，指尖突然抖了一下，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大学室友瑶瑶的视频电话，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 “薇薇！你真买了那只妖股？”屏幕里的瑶瑶举着面膜刷，绿色泥膜顺着刷柄滴在粉色睡衣上，背景音里传来电视剧的枪战声，子弹呼啸而过的音效与她的惊呼重叠，“我昨天看你朋友圈发研报截图，还以为你闹着玩呢！” 林薇咬下一口临期全麦面包，面包屑扑簌簌掉进键盘缝，卡在F键与J键之间。“闹什么玩，我算过了，技术突破+产能爬坡，这叫戴维斯双击。”她晃了晃手机里的余额截图，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却仍映得她瞳孔发亮，“跟你说个秘密，我连手续费都算了三遍，确保落在万1.5的最低档位。” 其实买入那晚并不顺利。凌晨两点，当她在券商研报数据库里翻到那篇关于“固态电解质专利突破”的内部通讯时，老旧的路由器突然断网，指示灯像濒死的心脏般闪烁。林薇举着手机给瑶瑶打电话，急得在阁楼里转圈，帆布鞋踩过地板缝里的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瑶瑶快帮我查！XX锂电的专利号2025XXXX是不是今天公示？”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夹杂着瑶瑶男友的抱怨：“大半夜的查什么专利……”“查到了！发明人是中科院那个老教授！不过薇薇，这股市值才40亿，会不会太妖了？”林薇盯着窗外便利店的冷光，那抹蓝白色荧光在雨幕中模糊成一团，她咬着牙说：“妖股才有超额收益，风险溢价懂不懂？”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一周后在启点资本的茶水间，实习生小王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林薇的朋友圈搬家视频：狭窄的阁楼里，褪色的窗帘在穿堂风里飘动，“薇姐，你这窗帘花纹怎么跟我姥姥家的床单似的？”不锈钢水槽上方的射灯映着林薇正在冲洗的搪瓷杯，杯身上“某楼盘开盘纪念”的字样己斑驳成银线，像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 “这叫‘复古风软装’，”林薇拧上水龙头，水珠滴在贴满超市海报的冰箱贴纸上，某张酸奶促销广告被水浸透，颜色晕染开来，“跟房东砍价时我这么说的：‘您这窗帘布料挺特别，像我奶奶那个年代的的确良，按古董折旧能抵五十块月租不？’”她说话时，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像只偷到腥的猫。 “得了吧薇姐，”老油条李哥端着泡面凑过来，筷子指着她工位上的牛皮纸笔记本，封皮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上次张总监把你手账当项目书递上去，我可听见他念叨：‘这实习生怎么回事，把地铁逃票省下的2元都算成年化收益？’” 林薇往杯子里倒着免费咖啡，蒸汽氤氲了眼镜片，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李哥，这叫‘机会成本逆向计算法’。我给你算笔账——”她突然提高音量，故意让隔壁工位的王姐听见，声音穿过打印机的嗡鸣，“每天省2元地铁费，按5%的理财收益率算，十年后就是9237元，够买一手茅台了！” 没人知道，林薇那本用废信封装订的手账里，除了“今日鸡蛋特价省0.8元”的流水账，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她跟房东砍价时的速记：“房东说：‘小姑娘家家别太抠’，我回：‘叔，您这墙面掉漆属于固定资产减值，按《民法典》712条，维修费用该从租金里扣’”，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纸条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加粗大字：“省钱就是赚钱的偏旁部首”，荧光颜料在日光下泛着贼亮的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电脑屏保的K线图上投下斜斜的光影，像给起伏的曲线画上刻度。林薇刚把新买的超市优惠券塞进抽屉，手机“叮”地弹出条微信，是券商小陈：“薇姐，上次那票卖得漂亮！下次有肉记得带我”。她勾了勾嘴角，回复：“小陈，记得帮我留意下季度的行业研报，会员费我AA，但得按批发价算”，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精打细算的力道。 隔壁工位传来小王拆奶茶包装的声音，38元一杯的莓果星冰乐让空气都甜得发腻，奶盖的香气与林薇杯里速溶咖啡的苦涩形成尖锐对比。她摸出裤兜里折成西折的“满30减5”优惠券，塑料卡片被磨得边角发亮，忽然听见茶水间门口传来总监张的声音：“小林啊，听说你用废信封记账？这习惯挺好，以后公司的打印纸也记得双面用。” 她抬头看向门口，阳光正落在总监肩头，把他身后的玻璃门照得透亮，门框阴影里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林薇忽然想起买入股票那天，瑶瑶在电话里说的话：“薇薇，你这算盘打得比我姥姥的老怀表还精”。此刻她转回头，看着电脑上那根陡峭的阳线，像座微型山峰在屏幕上崛起，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搞钱第一步：让每一分钱都听见野心的声音”。电扇依旧“咯吱”响着，把窗外的蝉鸣和远处写字楼的空调滴水声，都搅进了这个关于“启动资金”的秘密里，每一声转动，都像是在为财富的积累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