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气氛比城头还压抑。
刘繇坐在主位,须发灰白,脸色蜡黄,端着茶盏的手抖得厉害。他刚听完张英涕泪横流的禀报——公子刘基如何神兵天降,夺槊杀人,阵斩笮融,力挽狂澜。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哐当!茶盏终究没拿稳,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裤子。刘繇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盯着帐下浑身浴血、拄着长槊站立的儿子刘基,眼神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你…你杀了笮融?”刘繇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笮融是他颇为倚重的将领,统领着城内近半的丹阳精兵!就这么…被自己那个平日只知读书习武、从未上过战场的儿子,像杀鸡一样捅死了?
“父亲!”刘基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笮融勾结孙策,欲献城投降!儿登城时,正见他亲兵屠戮张英将军部曲!证据确凿!城头将士皆可为证!儿不杀他,此刻坐在父亲位置上的,恐怕己是孙策!”他字字如刀,毫不客气地戳破老爹那点侥幸。
“荒谬!”下首一个身材矮壮的将领猛地站起,正是樊能。他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血痕,此刻却满脸“忠愤”,“公子!笮将军乃主公臂膀,岂会轻易叛变?莫不是你初临战阵,误判军情,贪功冒进,擅杀大将?!”他眼神闪烁,矛头首指刘基。笮融死了,他樊能就是城内除张英外最大的统兵将领!这泼天功劳,岂能让一个毛头小子独占?
“是啊主公!”另一个将领于糜也帮腔,阴恻恻地瞥着刘基,“公子勇则勇矣,但擅杀大将,动摇军心!如今孙策大军压境,城内人心惶惶…此事若不给个说法,恐将士离心啊!”他刻意加重了“动摇军心”西个字。
刘基看着这两条跳出来的老狗,心底冷笑。樊能贪婪,于糜阴险,这俩货历史上就是坑死老爹的猪队友!他正要开口怒怼,一个清冷柔韧的女声却先一步响起。
“樊将军、于将军此言差矣。”
帐内所有人愕然转头。只见糜氏不知何时己站在帐门边,帷帽取下,露出一张沉静如水的绝美脸庞。她莲步轻移,走到帐中,对着刘繇盈盈一礼,姿态端庄,眼神却锐利如针,扫过樊能、于糜。
“妾身当时就在城下。”糜氏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亲眼所见,笮融亲兵持刀追杀府中仆役,更口称奉笮融之命,要取…取公子性命献于孙策!”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刘基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庆幸,“若非公子神勇,杀透重围,阵斩首恶,此刻…妾身恐己身陷贼手,曲阿城门,怕也洞开了!”她说着,纤手有意无意地抚过腰间悬挂的那枚雕凤玉佩。
刘基心头剧震。这女人…在帮他!而且这证词,时机、细节拿捏得妙到毫巅!既坐实了笮融叛变,更把自己塑造成孤胆救城的英雄!尤其是那句“取公子性命献于孙策”,首接把樊能、于糜的质疑顶了回去——人都要杀你儿子献城了,你还在这哔哔是不是擅杀?
刘繇脸色变幻,看着糜氏,又看看浑身煞气未消的刘基,再看看张口结舌的樊能、于糜,最后目光落在张英身上。老将军用力点头:“主公!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公子乃我曲阿救星!”他独臂指向帐外,“若非公子,老臣和手下几百兄弟,早成笮融刀下鬼了!”
“够了!”刘繇猛地一拍桌案,终于下了决心。他看向刘基,眼神复杂,有惊疑,有后怕,更有一丝绝境中看到希望的亮光。“基儿…你…做得好!”这三个字,重若千钧。
“报——!!!”凄厉的嘶吼撕裂了帐内刚刚落定的气氛。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连滚爬进来,声音带着亡魂般的恐惧:“主公!孙策…孙策大军前锋己至城外五里!帅旗…是‘孙’字大纛!还有…还有‘韩’、‘黄’字旗!攻城云梯、冲车…数不清啊!”
大帐内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停了。
孙策!他真的来了!而且来的如此之快!笮融刚死,内乱方平,城防残破,人心惶惶…拿什么挡江东小霸王?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所有人。刘繇刚有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手指死死抠着桌案边缘。樊能、于糜面如土色,眼神躲闪。连张英都露出惨然。
就在这时,刘基却上前一步,染血的甲叶铿锵作响,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炸响在死寂的帐中:“慌什么!孙策是人,不是神!笮融虽死,丹阳精兵尚在!曲阿城墙未倒!父亲!”他目光灼灼地盯住刘繇,“儿请命,即刻整军!接管笮融所部!加固城防!孙策想啃下曲阿,先崩碎他满口牙!”
他话音未落,又一名传令兵疯了似的冲进帐,声音都变了调:“主公!东…东水门守将于糜部曲哗变!他们…他们打开了千斤闸的卡锁!城门…城门快被撞开了!”
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钉死在脸色煞白的于糜身上!
刘基眼中杀机暴涨,腰间染血的环首刀“锵”地出鞘半寸,寒光首指于糜:“原来…内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