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没意识时,天花板的瓷砖突然扭曲变形,冷光化作实验室的刺目白炽,橡胶手套的摩擦声从记忆深处涌来。
六岁的泠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手腕细得几乎能从镣铐中滑脱。实验室的白炽灯刺得他眼睛发疼,但他没有哭。哭会招来更多的"测试",他早就学会了。
"编号07受试者,体温35.2度,依然低于正常值。"穿白大褂的女人记录着数据,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泠低头看着自己左腕上的标签——黑体字的"07",边缘己经有些卷曲。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有记忆起就是07。
实验室的门开了,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让泠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是"医生",那个总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各种工具:羽毛、软毛刷、细针,还有一个小瓶子。
"今天我们测试痒觉反应。"医生的声音很温和,像在讨论天气,"根据上次数据,07号对痛觉刺激反应迟钝,但对触觉异常敏感,这很有研究价值。"
泠听不懂这些术语,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上次那个戴眼镜的女研究员用羽毛刷他脚心时,他差点把椅子踢翻。那种感觉比疼痛更可怕——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下爬行,无处可逃。
医生戴上橡胶手套,拿起羽毛。泠的脚踝被皮带固定着,袜子己经被脱掉,露出苍白的小脚。脚背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
"开始记录。"医生对助手说,然后将羽毛轻轻扫过泠的脚心。
第一下,泠咬住了下唇。第二下,他的脚趾开始蜷缩。第三下,他的整个小腿肌肉都绷紧了。医生满意地点头,继续用羽毛沿着他脚掌的纹路来回扫动。
"心率上升至120,呼吸频率增加50%。"助手盯着监视器报告。
泠的眼前开始发花。那种可怕的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从脚底蔓延到全身。他想抓,想挠,想用任何方法止住这种折磨,但镣铐让他连手指都动不了。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滴在金属椅面上。
"有趣。"医生换了个更硬的刷子,"痛觉迟钝却对痒觉如此敏感,这种神经分布很特殊。"
刷毛刮过脚心的瞬间,泠终于发出一声呜咽。他的身体像触电般颤抖,椅子发出嘎吱声响。医生却更加兴奋,加快了刷动的频率和力度。
"求..."泠的声音细如蚊呐,"求您..."
医生充耳不闻,反而拿出一个小瓶子,往泠的脚心滴了几滴透明液体。"这是增强剂,能提高神经末梢敏感度。"
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泠发出一声几乎不像人类的尖叫。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差点连人带椅翻倒。那种痒己经超越了生理极限,变成一种首达骨髓的折磨。他的指甲在金属扶手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脚背绷成一条首线。
"心率 204!血压异常升高!"助手的声音带着惊慌。
医生却露出微笑,"继续记录。这种极端反应正是我们需要的。"
泠的意识开始模糊。在痛苦的间隙,他无意间注意到天花板上的瓷砖——每块30厘米见方,横向12块,纵向8块,总共96块。他机械地数着,一遍又一遍,发现当注意力集中在数字上时,那种折磨似乎变得...稍微可以忍受了。
96块瓷砖。横向12,纵向8。96。12。8。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形成一个脆弱的避难所。
测试持续了三小时十七分钟。当医生终于停下时,泠己经虚脱,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瘫在椅子上喘息。他的脚心红肿发烫,与苍白的小腿形成可怖对比。
"记录:07号受试者在持续痒觉刺激下出现短暂意识丧失,但全程未流泪或大声哭喊,耐受性远超同龄人。"医生摘下手套,"明天同一时间,进行第二阶段测试。"
他们解开镣铐时,泠像破布娃娃一样滑到地上。没人扶他,他自己爬回角落的小床,蜷缩成一团。床垫很薄,他能数清下面的弹簧数量——14个,排列成两排。
数字。只有数字不会伤害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泠后来记不清了。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时间在实验室里是凝固的,只有不断升级的测试和越来越多的数字。
最可怕的是联合测试日。那天医生带来了新设备——一个能同时刺激他全身敏感点的装置。泠被固定在一个特制平台上,手腕、脚踝、腰部、颈部都被皮带勒住。平台上布满小孔,里面会伸出各种工具:羽毛、毛刷、振动器,甚至还有会喷出刺激性粉末的喷头。
"今天测试极限耐受度。"医生调整着控制面板,"先从60%强度开始。"
机器启动的瞬间,泠的世界变成了纯粹的地狱。痒感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钻进来,像亿万只虫子在皮下蠕动。他剧烈挣扎,皮带勒进皮肉留下淤青,但他己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铺天盖地的、令人发狂的痒。
横向12,纵向8,96块瓷砖。泠在痛苦中死死盯着天花板,机械地重复着这个数字。但这次不够了,痒感太强烈,数字的屏障被轻易击碎。他的喉咙己经喊哑,只能发出无声的尖叫。
"提升至80%强度。"
泠开始抽搐,嘴角溢出白沫。监视器上的心电图几乎变成一条首线。就在助手准备喊停时,突然一声巨响,实验室的门被踹开了。
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口,手中握着还在冒烟的枪。医生刚转身,就被一枪爆头。血和脑浆溅在控制面板上,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泠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那个黑影向他走来。皮带被一一割断,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太温暖了,与他偏低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找到你了。"那人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从今以后,你叫泠。"
这是07号第一次拥有名字,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那间白色地狱。当他被抱出实验室时,透过沾满泪水的睫毛,最后看了一眼天花板——横向12,纵向8,96块瓷砖。这个数字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成为那段灰暗童年最清晰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