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裹着细雪灌进镇国公府垂花门,苏晚晴怀中的囡囡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收紧披风,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前方雪地上蜿蜒的血迹——那是昨夜裴沉舟将叶月押解去官府时留下的,此刻己被新雪浅浅覆盖。
"夫人,老夫人请您去正厅。"贴身丫鬟芸香小跑着赶来,鬓角沾着雪粒,"说是要商议......"她压低声音,"说是要商议国公爷和离一事。"
怀中的囡囡突然抓住苏晚晴的衣襟,奶声奶气唤道:"娘亲,囡囡冷。"苏晚晴心口一颤,这声"娘亲"从三日前叶月被带走后,便成了每日最柔软的牵挂。她摸了摸孩子冻红的小脸,轻声道:"我们先去暖阁烤火。"
正厅的铜炉烧得正旺,裴老夫人拄着雕花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跪在青砖上的裴沉舟。听见脚步声,老夫人颤巍巍举起一封书信:"晴丫头,这是你父亲送来的,说若国公府容不下你,苏家即刻派人接你回去。"
裴沉舟猛然抬头,额前碎发扫过青肿的眼角——那是昨夜他阻拦叶月自尽时留下的伤痕。"母亲!"他膝行半步,声音沙哑如破锣,"孩儿与晚晴之间绝无和离之说!"
苏晚晴将囡囡交给芸香,缓步上前接过书信。父亲苍劲的字迹跃然纸上:"吾儿勿忧,苏家永远是你后盾。"她指尖着信纸,忽然想起出嫁那日,父亲偷偷往她嫁妆里塞了把金错刀,说:"若裴家负你,便用这刀斩了情丝。"
"老夫人,此事容我与国公爷私下商议。"苏晚晴福了福身,转身时听见裴沉舟急促的起身声。寒风卷着雪片扑进长廊,她停在那株红梅前,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晚晴。"裴沉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当年在西北,叶月的父亲确实救过我一命,但我与她......"
"你可知为何那日我执意要走?"苏晚晴打断他的话,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不是因为你有旧情,而是当我问你'可有瞒着我什么'时,你眼底的闪躲。"她转头望向他,睫毛上凝着细碎冰晶,"裴沉舟,我们的婚书里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可你却让我在猜疑中度日。"
裴沉舟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突然单膝跪地。他握住她覆着貂绒的手,掌心滚烫:"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三日后是囡囡生辰,我己派人去江南寻她最爱的糖画匠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囡囡的尖叫。苏晚晴心头一紧,转身看见芸香抱着孩子踉跄奔来,裙摆沾满泥浆:"夫人!囡囡刚才摔进池塘,国公爷......"
不等她说完,裴沉舟己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苏晚晴提起裙摆紧随其后,寒风中传来孩童断断续续的抽噎。等她赶到时,只见裴沉舟浑身湿透地抱着囡囡,外衣裹在孩子身上,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爹爹不怕冷!"囡囡用小手擦着裴沉舟脸上的水,"囡囡以后乖乖的,不跑了。"
苏晚晴眼眶发热,从丫鬟手中接过披风披在两人身上。裴沉舟望着她的眼神中盛满懊悔与温柔:"晚晴,我终于明白,比起保护你不受伤害,更重要的是让你知道,无论风雨多大,我都愿与你并肩。"
暮色渐浓时,苏晚晴在书房整理账册。门轴轻响,裴沉舟端着一碗桂圆红枣汤进来,发间还沾着未干的水珠。他将汤碗推到她面前:"趁热喝,补气血。"
烛光摇曳中,苏晚晴瞥见案头摆着本翻开的日记,字迹潦草凌乱:"今日囡囡叫我爹爹,心跳如擂鼓。可晚晴看我的眼神,像隔着千山万水......"她手指抚过纸页,忽然想起新婚夜他说"要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晚晴,我在西北让人打的银镯......"裴沉舟突然开口,从怀中掏出个锦盒,"本想等你生辰再送,现在......"
打开锦盒,一对并蒂莲银镯静静躺在红绸上,莲花瓣上还刻着"沉舟""晚晴"的小字。苏晚晴望着镯子,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裴沉舟慌了神,伸手想替她擦泪,却又怕唐突,手足无措的模样倒像是初遇时那个青涩的少年将军。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苏晚晴将镯子套上手腕,冰凉的银器渐渐染上体温:"裴沉舟,这次......可不许再让我失望了。"
裴沉舟喉头滚动,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这拥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又满是失而复得的珍惜。远处传来囡囡的梦呓,混着更夫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过往的猜忌与伤痛,慢慢酿成岁月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