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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瑞斋的晨风裹着药味卷入正院时，我正用银签拨弄着香炉里将熄的沉水香灰。素心跌撞进来的脚步声惊散了最后一丝暖意：“主子，李太医说……弘晖阿哥今早能喝下半碗米汤了！王爷大喜，己传令厚赏太医，还……还亲自往澄瑞斋去了！”
指尖的银签“啪”地折断，锐利的断口刺入指腹，沁出一粒殷红的血珠。痛感尖锐，却不及心中翻涌毒焰的万分之一。胤禛对弘晖那份迟来的愧疚与关注，此刻成了对我腹中“石胎”最恶毒的嘲讽——一个正在腐烂的死物，如何与一个可能康复的嫡长子争？
“备礼。”我垂眼看着指腹那点迅速蔓延开的红，声音冷得能凝出冰渣，“库房最上等的血燕，还有前日庄子上贡的那篓雪蛤，全送去澄瑞斋。就说本福晋体恤阿哥病体初愈，盼他早日康健。”血燕性温，雪蛤大补，对一个脏腑被虎狼药掏空、仅靠温和汤药吊命的孩子而言，不啻于穿肠毒药。
素心骇然失色：“主子！阿哥的身子哪受得住这些猛药！万一……”
“没有万一。”我截断她，目光如淬毒的刀锋掠过佛龛，“年侧福晋素日最重滋补，王爷也常赞她懂得调养。这些‘好东西’，正该用在此处。”年世兰，你喜欢张扬？这盆“谋害皇嗣”的滚油，我亲手为你备下。
素心脸色惨白如纸，终究颤抖着领命退下。我独自立在窗前，猛地推开雕花槅扇。雨后阴冷的风灌进来，吹得案头那尊莹润的送子观音玉像微微晃动。天光惨淡，玉观音低垂的眼睑在晃动光影中仿佛掀开一条细缝，露出一点漆黑冰冷的瞳仁，死死盯着我，嘴角悲悯的笑扭曲成狞笑。
远处撷芳院死寂的高墙内，骤然爆出瓷器碎裂的锐响，紧接着是宜修撕裂夜枭般的尖啸，裹着滔天恨意穿透层层庭院：“乌拉那拉·柔则——我咒你腹中孽种化为脓血！咒你乌拉那拉氏满门死绝——！”
诅咒声在朱红高墙间碰撞回荡，惊起寒鸦乱飞。我扶住窗棂的手指骨节发白，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寒彻骨的笑意。
好，宜修。那便看看，是你的诅咒灵验，还是我的刀先割断年世兰的咽喉！
澄瑞斋的暖阁里药气弥漫。胤禛坐在弘晖榻边，指尖拂过孩子枯瘦凹陷的脸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是迟来的怜惜，更是权力继承者失而复得的庆幸。年世兰一身海棠红缂丝旗装，珠翠环绕，正亲自捧着一盏刚炖好的血燕羹，笑靥如花地递到胤禛面前：“王爷您瞧，弘晖阿哥今日气色好多了！臣妾特意炖了血燕，最是滋补元气……”
“年妹妹有心了。”我温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胤禛闻声抬头，见我扶着素心，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起身欲扶：“你身子重，怎么过来了？”
“弘晖好转，是府中大喜，臣妾岂能不来？”我避开他的手，目光扫过年世兰手中那盏晶莹剔透的血燕羹，唇边笑意温煦如春阳，“妹妹这血燕成色极好，想是年大将军特意从南边寻来的珍品吧？弘晖有福了。”一句“年大将军”，精准地撩动了胤禛心底那根多疑的弦。
年世兰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姐姐好眼力！家兄知我素日体虚，特意……”
话音未落，榻上的弘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呕——！”一大口混着血丝的米汤混着刚咽下的血燕残渣喷溅而出，尽数泼洒在胤禛明黄的袍角上！孩子小小的身体弓成虾米，青白的小脸瞬间憋得紫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般骇人的声响！
“晖儿！”胤禛脸色骤变，厉声嘶吼，“太医！快传太医！”
年世兰手中的玉盏“哐当”坠地，摔得粉碎。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沾了燕窝的指尖，又看看抽搐不止的弘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不……不是我！这燕窝……燕窝没毒！”
混乱中，我猛地捂住小腹踉跄后退，额角冷汗涔涔而下，痛苦地呻吟出声：“王……王爷……臣妾的肚子……”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蜿蜒而下，瞬间染红了月白裙裾，在澄瑞斋光洁的金砖地上洇开刺目的猩红！
“柔则！”胤禛的嘶吼带了破音。太医连滚爬爬扑过来，指尖刚搭上我腕子便面如死灰：“福晋……福晋见红了！胎象……大凶！”
澄瑞斋瞬间化作修罗场。弘晖的窒息抽搐、我裙摆蔓延的鲜血、年世兰煞白的脸、胤禛暴怒的咆哮……所有混乱与恐惧，都成了我掌中精心编织的网。我蜷缩在素心怀里，指尖深深抠进她手臂，借着身体的颤抖掩去眼底一片冰冷的算计。
年世兰，这网，你钻是不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