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冲锋。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冉闵没有奔跑。
他只是在走,一步一步,不快,也不慢。
可他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石地砖都轰然碎裂,整座瓮城都在随之颤抖。
他手中的双刃矛与钩戟,没有挥舞出任何精妙的招式。
他只是最简单地,平举,前推。
“噗嗤!”
冲在最前方的王庭禁卫,连人带马,被那杆双刃矛轻易地洞穿。
精钢打造的重甲,在那暗沉的矛锋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冉闵手臂一抖。
那名骑士的身体,连同他胯下的战马,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雨。
他没有停顿,钩戟反手一挥。
“咔嚓!”
侧方另一名骑士的头颅,被连着头盔,硬生生从脖子上勾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还在马背上抽搐,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甚至毫无美感的屠杀。
没有武者对决的罡气碰撞,没有军队交锋的金铁交鸣。
只有骨骼碎裂的声音,血肉被撕开的声音,以及蛮族精锐们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惨叫。
他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失去了意义。
他们赖以生存的勇武,变成了笑话。
在那个钢铁魔神面前,他们不是战士,甚至不是猎物。
他们是挡在收割机前的麦秆。
“魔鬼!他是魔鬼!”
一名禁卫终于崩溃了,他扔掉手中的弯刀,调转马头,想要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他刚跑出两步。
一道黑影,破空而至。
是那柄刚刚勾掉一颗头颅的钩戟。
它旋转着,如同一只索命的猎鹰,精准地从后心没入,将那名逃兵死死钉在了地上。
冉闵看都没看一眼。
他己经走到了那名逃兵的尸体旁,弯腰,拔出自己的钩戟,甩掉上面的血肉,继续向前。
一步,杀一人。
十步,屠一队。
五千王庭禁卫,组成的黑色钢铁洪流,就这样被他一个人,从中间,硬生生凿穿。
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由残肢断臂与破碎内脏铺成的,血色的小径。
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无论是镇北城的老兵,还是徐潇麾下的大雪龙骑,都看呆了。
他们张着嘴,看着下方那幅超出了他们想象极限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还是人吗?”
王德发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
他见过猛将,徐潇将军就是他见过最猛的人。
可徐潇的猛,是人的猛。
而下面那个,是神魔!
徐潇的瞳孔,也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自问,若是自己冲入那五千王庭禁卫之中,也能杀。
但他需要腾挪,需要闪避,需要爆发罡气,最终必然力竭。
可冉闵……
他根本没有闪避。
他甚至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护体罡气。
他就那么走着,任由那些蛮族的弯刀、长矛砍在他的身上。
然后,那些兵器,不是被弹开。
是碎裂。
仿佛砍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用神铁浇筑的山岳。
“主公……”
徐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向林渊,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敬畏。
一种对林渊,而非对冉闵的敬畏。
能召唤出此等神魔的存在,他的主公,又该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林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心,也同样在狂跳。
这就是……人屠!
……
蛮族王帐。
“啪!”
青铜酒杯,从拓跋烈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死死地抓着面前的案几,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透过那面昂贵的千里镜,他清晰地看到了瓮城内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自己最精锐的王庭禁卫,是如何被那个男人像宰杀鸡鸭一样,成片成片地屠戮。
他看到了那些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是如何崩溃,哭喊,然后被轻易地撕成碎片。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恐惧。
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一种更高层次生命体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
他问向身旁的哈图萨满。
哈图萨满的脸色,比雪原上的积雪还要苍白。
他那张干枯的老脸,此刻像是一张揉皱的废纸,嘴唇哆嗦着,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上古……魔神……”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是上古时期,以杀戮为道的魔神……降世了……”
哈图的眼中,满是崩溃的绝望。
“那座城……那座城是诱饵!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来献祭的血肉祭坛!”
他猛地抓住拓跋烈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对方的皮肉。
“快撤!大王子!快撤军!”
他的声音,凄厉如鬼嚎。
“我们面对的不是凡人!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那尊魔神的祭品!”
拓跋烈浑身一震。
撤军?
他看着远处那座依旧矗立的镇北城。
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弟弟拓跋宏。
想到了自己刚刚被屠戮殆尽的王庭禁卫。
想到了自己身为蛮族大王子的荣耀。
临阵脱逃?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可理智,却又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和战意。
进攻,就是送死。
哈图说得对,那个男人,己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就在他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一道声音,如滚滚天雷,从镇北城的方向,席卷而来。
那声音,被雄浑的真气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传到了每一个蛮族士兵的耳中。
“拓跋烈!”
“你不是要攻城吗?”
“本侯,林渊,就在此地!”
“我身边的冉闵将军,也在此地!”
“有胆,就放马过来!”
林渊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蔑视。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拓跋烈的脸上。
也抽在了每一个蛮族士兵的脸上。
王帐内,瞬间死寂。
所有蛮族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拓跋烈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羞辱后的愤怒。
拓跋烈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进攻,是挑战魔神。
撤退,则他拓跋烈,连同这二十万天狼大军,将彻底沦为北境的笑柄!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血丝,一根根爆出。
数个呼吸之后,他眼中的恐惧和犹豫,被一股更加疯狂的狠戾所取代。
他不能退!
也退不得!
“好……好一个镇北侯!”
拓跋烈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抓起自己的狼牙弯刀。
“你以为,请来一尊魔神,就能吓住我天狼族的勇士吗?”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的一名魁梧壮汉。
那壮汉比拓跋烈还要高大,浑身肌肉虬结,如同一头站立的黑熊,身上散发着凝罡境中期的强大气息。
他就是拓跋烈的亲弟弟,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拓跋勇。
“拓跋勇!”
“末将在!”拓跋勇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去城下叫阵!”拓跋烈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我不管那个叫冉闵的是人是鬼,他总归是一个将!”
“你就告诉城里的缩头乌龟!”
“我天狼族,不与鬼神作战!”
“我们只讲究勇士的规矩!”
“他林渊,若还有半点男人的血性,就派出一个真正的活人,与我天狼族的勇士,一对一,决一死战!”
拓跋烈很清楚。
他打不赢冉闵。
但他要用这种方式,把战争的性质,从“人与神魔”,拉回到“人与人”的层面。
他要用一场个人武勇的胜利,来挽回那己经跌入谷底的士气!
“遵命!”
拓跋勇狞笑一声,拎起身边一柄比人还高的巨型狼牙棒,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王帐。
片刻之后。
一骑单骑,从蛮族大营中冲出。
拓跋勇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肌肉,他催动着战马,一首冲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的地方,才勒住缰绳。
他将那柄巨大的狼牙棒,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度轻蔑的眼神,扫过城头上的守军,然后,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城里的南人杂碎!给老子听好了!”
“你家勇爷,拓跋勇,在此!”
“那个叫林渊的小杂种呢?是吓得尿裤子,躲到娘们怀里哭鼻子去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最恶毒的羞辱。
“派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出来算什么本事?”
“你们镇北城,难道就没一个带把的,敢出来与你勇爷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吗?!”
“还是说,你们南人,都跟你们的女人一样,只会躲在墙后面,等着被我们玩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城头之上,所有镇北军的士兵,全都气得双目赤红,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
徐潇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刚要请战。
却见林渊,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他。
林渊的目光,越过下方叫嚣的拓跋勇,看向了瓮城之中。
那里,战斗己经结束。
冉闵,正提着他的双刃矛和钩戟,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了回来。
他的身上,滴血未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