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盯着验孕棒上刺眼的一条杠,第五十三次失败。浴室暖光灯下,她眼角细纹比上个月又明显了些。三十一岁,结婚五年,存款六位数,就差一个孩子让这个家完整。
"又没中?"李明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努力掩饰着失望。
程瑜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调整好表情走出去:"下个月再试试。"她没提自己己经偷偷看过三位不孕不育专家,喝过无数苦得舌根发麻的中药。
李明哲放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婴儿车购买页面。他搂过程瑜的肩膀:"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个地方?苏雯说她表姐就是去那儿之后怀上的。"
程瑜身体僵了僵。上周闺蜜聚会时,苏雯神秘兮兮提到的那个闽北山村,据说有座"送子娘娘庙"灵验非常。但想到要喝香灰水、吃符纸,她就浑身发冷。
"就当旅游。"李明哲吻了吻她额头,"最坏也就是白跑一趟。"
第二天上班时,程瑜的电脑弹窗跳出母婴广告。她烦躁地关掉,却看到苏雯发来的照片——一个胖乎乎的婴儿躺在摇篮里,配文"感谢送子娘娘"。照片角落,隐约可见供桌上摆着个皮肤泛青的陶瓷娃娃。
盘山公路颠得程瑜晕车呕吐。导航早在两小时前就失去信号,全靠李明哲按苏雯给的路线图驾驶。窗外竹林越来越密,偶尔闪过几栋黑瓦土墙的老屋,看不见人影。
"就是前面!"李明哲突然刹车。程瑜抬头看见山坳处有座红墙小庙,颜色艳得不自然,像刚用鲜血刷过。庙前空地上停着三辆豪车,车牌都被红布遮着。
庙里没有神像,只有个穿蓝布褂的老太太坐在供桌后。供桌上摆满瓷娃娃,每个都穿着红肚兜,面部细节精细得可怕。
"叫我阿桂就行。"老太太牙齿所剩无几,舌头却异常灵活,"诚心求子,先交三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取个六六大顺。"
程瑜倒吸冷气,这相当于她三个月工资。但李明哲己经掏出手机转账,眼睛发亮地盯着那些瓷娃娃。
阿桂让他们并排跪下,用银针刺破两人中指,将血滴进一个青瓷碗。碗里浑浊液体立刻变成诡异的粉红色。程瑜注意到老太太手腕内侧有块胎记,形状像张哭脸。
"喝一半,剩下一半浇在娃娃头上。"阿桂递来一个赤陶人偶,五官只有简单刻痕,肚子却鼓得不成比例。
液体入口像吞了块腐肉,程瑜强忍呕吐咽下去。阿桂突然用长指甲划过人偶腹部,陶土竟然渗出暗红液体。
"放在你们床下,头朝西。"老太太把人偶包进红布,"记住,怀孕后不能做B超,不能吃西药,满七个月前别告诉任何人。"
回程路上,程瑜发现手机相册里所有庙的照片都变成了雪花噪点。更奇怪的是,导航显示他们根本没离开过主干道,那座山村在地图上不存在。
人偶放在床下的第七天,程瑜晨吐得厉害。验孕棒显示两道杠时,李明哲抱着她转圈,却没发现妻子眼中的恐惧——她的生理期应该还有两周才到。
妊娠反应来得又快又猛。程瑜每天吐七八次,有次竟吐出几缕黑色毛发。更可怕的是食欲变化,她开始渴望生肉,有次差点生啃超市买的鸡腿。
"正常反应。"李明哲把煎得半熟的牛排推给她,自己碗里的肉带着血丝,"孩子在长身体。"
程瑜发现丈夫变了。原本温和的大学讲师现在脾气暴躁,书房里常传出撕纸声。有次半夜醒来,发现他跪在床前对着床底喃喃自语,声音像是两个人在对话。
孕12周时,程瑜偷偷去了医院。B超屏幕上,医生脸色越来越难看:"程女士...您子宫里的东西...有西肢但比例不对,头部比例过大,而且..."探头突然发出刺耳蜂鸣,屏幕上的影像扭曲成无数蠕动的黑线。
"可能是机器故障。"医生擦着冷汗,"建议去省城复查。"
回家路上,程瑜接到苏雯电话。背景音里有婴儿啼哭,却像是成年人在模仿。"千万别堕胎!"苏雯声音尖得不自然,"阿桂婆婆说,堕胎的人会..."
通话突然中断。程瑜查通话记录,发现最近三个月根本没和苏雯通过话。
孕20周时,程瑜的肚子大得像足月。皮肤下常有东西蠕动,有时能看清是小手的形状。李明哲开始把生肉剁碎拌进她的饭里,有次她吐出来半片指甲。
最恐怖的是深夜。当程瑜假装睡着,会感觉有冰冷的小手从她伸进去,像是在调整胎位。有次她猛地开灯,看见肚皮上凸出五根清晰的手指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消退。
"我们去医院..."程瑜某天早餐时提议,话没说完就被李明哲掐住脖子按在墙上。丈夫眼球全变成了黑色,嘴角裂到耳根:"你敢伤害我们的孩子?"
挣脱后程瑜逃进书房,发现抽屉里全是关于"鬼子"的古籍复印件。其中一页被红笔圈出:"借腹重生者,七月可剖腹而出,食尽母体则形。"
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显示,李明哲早就知道那座庙的真相。搜索记录包括"如何供奉鬼子"、"孕妇哪个部位最滋补",最后一条是三天前查的:"人肝的保鲜方法"。
程瑜颤抖着拨通苏雯表姐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老人:"我女儿三年前就死了,去那个鬼庙求子后...她肚子自己裂开了..."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碰撞声,"你要小心床下..."
程瑜掀开床垫时,那个赤陶人偶己经变了样。原本简单的五官现在栩栩如生,赫然是李明哲的脸。鼓胀的腹部裂开一道缝,里面塞满她这几个月掉落的头发和指甲。
更可怕的是人偶周围摆着七个玻璃罐,泡着不同发育阶段的胎儿标本。最近加的罐子里,漂浮着个己经有人形的怪物,额头上有块哭脸胎记。
程瑜想起阿桂手腕上的胎记,突然明白为什么觉得那些瓷娃娃眼熟——它们全都有相同的哭脸标记。
她砸碎所有罐子,拎起人偶准备烧掉。厨房里突然传来剁骨声,李明哲哼着摇篮曲走来,手里菜刀滴着血:"老婆,该加餐了..."
程瑜躲进卫生间反锁门,发现浴缸里泡着具穿着蓝布褂的尸体,手腕哭脸胎记己经腐烂。尸体的嘴被红线缝成微笑形状,针脚和阿桂婆婆的一模一样。
"阿桂早死了。"程瑜终于明白,"现在庙里的是..."
门被撞开时,程瑜正用剪刀抵着自己肚子。李明哲身后站着全村人,他们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嘴角保持着缝出来的微笑。
"别伤害我们的孩子。"村民们齐声说,声音像无数瓷娃娃在碰撞,"让我们帮你接生..."
剪刀刺入腹部时,程瑜听见床下传来婴儿笑声。鲜血喷涌而出,却不是红色,而是像那天在庙里喝下的粉红液体。她最后看见的,是个额头有哭脸胎记的瓷娃娃从自己子宫里爬出来,对满屋"人"甜甜地叫了声:"爸爸们"。
程瑜的背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剪刀抵在隆起的腹部。浴室门外,剁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
"老婆,开门。"李明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孩子饿了。"
程瑜的视线无法从浴缸里移开。阿桂婆婆的尸体漂浮在暗红色液体中,蓝布褂下露出森森白骨。最恐怖的是那张脸——嘴角被红线硬生生缝出微笑形状,针脚与程瑜记忆中分毫不差。
"她早就死了..."程瑜浑身发抖,"那我在庙里见到的是..."
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透过门缝,程瑜看见李明哲跪在地上,正把什么东西往嘴里塞。月光下,那些碎片闪着釉光——是供桌上的瓷娃娃。
李明哲的咀嚼声让程瑜胃部痉挛。他转过头时,嘴角己经撕裂到耳根,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一圈细密的、陶瓷般的尖刺。
"你看。"他举起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我们的孩子在老照片里呢。"
照片上是民国装扮的一家人,中间孕妇腹部异常隆起。程瑜突然认出背景就是那座红庙,而孕妇手腕上的哭脸胎记与阿桂尸体如出一辙。
"百年前,他们把她活剖了献祭。"李明哲的舌头变得细长,舔着照片,"但她孩子活下来了,一首在找妈妈..."
程瑜的腹部突然剧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她低头看见肚皮上凸出五个小点——是手指在内部摸索。
"现在它找到你了。"全村人齐声说。他们不知何时围在了浴室门口,每个人都皮肤泛青,嘴角缝着红线。
剪刀刺入腹部的瞬间,程瑜听见了笑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从她子宫深处传来的、瓷娃娃碰撞般的清脆笑声。
鲜血喷涌而出,却是粉红色的,像极了庙里喝下的那碗液体。程瑜恍惚看见自己剖开的肚子里伸出一只青白色小手,手腕上带着哭脸胎记。
"妈妈。"小手后面探出张瓷娃娃的脸,眼睛是两粒黑釉,"我等了你一百年。"
剧痛中程瑜意识到真相:所谓"送子"从来都是骗局。百年前那个被献祭的孕妇怨灵不散,她未出生的孩子化作邪灵,通过这座庙不断寻找宿主转生。阿桂婆婆、苏雯的表姐、那些来求子的女人...全都是祭品。
"这次我会好好长大的。"瓷娃娃己经爬到她胸口,冰凉的手指抚过程瑜的脸,"爸爸们把我养得可好了。"
程瑜最后的力气用在抬头看向门外。李明哲和村民们跪成一圈,手里捧着各式容器——有玻璃罐、瓷碗、甚至头盖骨。他们贪婪地盯着正在发生的"分娩",嘴角缝线迸裂,露出里面陶瓷般的利齿。
"这次轮到我了。"李明哲捧起一个空罐子,里面泡着福尔马林,"上次那个只活了七个月就坏了。"
瓷娃娃完全爬出程瑜身体时,她看见它肚脐连着一根血红脐带,另一端仍连在自己子宫里。娃娃歪头一笑,拽着脐带扯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程瑜的内脏。
"晚安,妈妈。"瓷娃娃亲了亲她逐渐涣散的眼睛,转身跳进李明哲捧着的罐子。村民们欢呼着传递容器,有人己经开始准备针线——要给新"出生"的娃娃缝制红肚兜。
程瑜最后的意识听见电话铃声。她掉在血泊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苏雯来电"。背景音里有个女声在问:"那座庙真的灵验吗?"
三个月后,苏雯的朋友圈更新了照片。她站在红庙前比着剪刀手,身边是对满脸期待的夫妇。配文:"带好朋友来还愿,送子娘娘太灵了!"
照片角落,供桌上多了个穿红肚兜的瓷娃娃,它的眼睛比别的娃娃更亮些,仔细看能发现瞳孔里映着个模糊人影——那是个倒在血泊中的长发女子。
阿桂婆婆的尸体还在程瑜家浴缸里泡着,但没人会发现了。新房客是对年轻夫妻,妻子总说卧室有股淡淡的檀香味,丈夫则迷上了网购瓷娃娃收藏。
他们床底下,有个赤陶人偶正在慢慢改变形状。人偶腹部日渐隆起,表面渗出粉红色液滴,在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心跳般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