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高阳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观望。
“宋书记,我们准备了完整的论证报告。”
高阳面不改色,示意工作人员递上文件夹,“这是省交通设计院的三套比选方案,以及省发改委的批复文件。变更后的路线不仅服务江水镇,还能辐射周边三个乡镇,受益人口增加8万,完全符合省里'交通扶贫'的政策导向。”
宋墨林翻看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技术参数呢?这段地形复杂,施工难度大,成本怎么控制?”
这正是高阳预料中的刁难,他从容地指向展板上的剖面图:
“宋书记请看,我们采用了最新的桥梁技术,跨谷部分设计为连续钢构桥,虽然初期投入增加15%,但使用寿命延长30年,维护成本降低40%。这是省院王院士团队的最新研究成果,上个月您在市科技大会上还表扬过这个创新。”
人群中传出几声轻笑。
宋墨林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高阳如此熟悉业务,甚至引用了他自己的讲话。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宋墨林合上文件,语气转冷,“我看你们征地拆迁进度滞后,这会影响整个工期吧?”
高阳早有准备:
“征地己完成92%,剩余8%是国有林地,林业局正在走审批程序。我们创新采用了'先安置后拆迁'模式,目前零上访、零强拆,上周省信访局还专门发文表扬了这一做法。”
宋墨林一时语塞,转身走向下一个参观点。
考察团来到一片刚平整好的工地,宋墨林突然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
“土质这么差,路基怎么保证质量?你们检测过承载力吗?”
陪同的工程师刚要回答,高阳抢先一步:
“宋书记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关键问题。”
他示意助手拿来检测报告,“这里原是河滩地,我们进行了全面换填,采用6%水泥改良土,这是第三方检测数据,各项指标均超规范要求20%以上。”
宋墨林扫了眼报告,突然指着远处一片未拆除的民房:
“那户怎么回事?钉子户?”
高阳心中一紧——那是江水镇唯一的五保户张奶奶家,因老人不愿离开生活了六十年的老屋,项目组专门调整了设计,保留了她的小院。
“宋书记,那是我们特意保留的。”
高阳声音坚定起来,“张奶奶今年八十八岁,无儿无女,我们尊重老人意愿,同时体现了政府工作的人性化,省报还专门报道过这个案例。”
“胡闹!”
宋墨林突然提高音量,“为了一个人影响整个工程进度?你们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高速公路是百年大计,容不得半点马虎!”
现场鸦雀无声,高阳深吸一口气,正要回应,邓启铭突然插话:
“宋书记批评得对,我们一定整改,高阳啊,基层工作要讲原则,不能感情用事。”
高阳听出了邓启铭的暗示,但他没有退缩:
“宋书记,邓县长,我们计算过,绕行方案只增加0.3%的工程预算,但收获了群众的真心支持。上周张奶奶还主动给施工队送自己种的蔬菜,我认为,这就是您常说的'民心工程'的真正含义。”
宋墨林脸色阴沉,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敢这样顶撞他。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
高阳掏出手机,发现是沈清婉发来的短信:
“坚持一会,我马上到。”
这个意外的短信让高阳心头一暖,他抬头迎上宋墨林的目光:
“宋书记,前面是我们的样板段,请您指导。”
接下来的视察中,宋墨林明显加快了节奏,对每个环节都提出尖锐质疑,但高阳凭借扎实的准备一一化解。
当考察团来到临时指挥部休息时,宋墨林把高阳叫到了角落。
“高阳同志,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们年轻人啊,有冲劲是好事。”
宋墨林压低声音,眼镜后的目光冰冷,“但别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目中无人,有人能把你捧上去,有人就能把你拉下来。”
高阳心头一震。
“宋书记,我只对事不对人。”
高阳平静回应,“这个项目对临源县几十万百姓太重要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墨林正要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清婉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县电视台的记者。
“宋书记,抱歉我来晚了。”
沈清婉微笑着伸出手,“听说您对我们的工作提了很多宝贵意见?”
宋墨林表情瞬间变得和蔼:
“清婉同志来了就好,你们这位高阳同志,很有个性嘛。”
沈清婉看了高阳一眼,那目光中竟带着一丝赞许:
“高阳同志业务能力强,原则性更强,这正是我们临源县干部的特质,宋书记,不如我们去会议室详谈?您对全市交通规划的高瞻远瞩,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
高阳识趣地退后几步,让两位领导走在前面。
他注意到沈清婉三言两语就把宋墨林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既化解了危机,又维护了县里的立场。
于是高阳对沈清婉高超政治水平的敬佩之心,又增添了几分....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
高阳引导考察团车队离开开发区,没有驶向县城的高档酒店,而是拐进了一条乡间小路。
“高主任,这是去哪?”
坐在副驾驶的县府办副主任赵明低声问道,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青山农家乐,地道的江水镇风味。”
高阳转动方向盘,语气平静,“沈书记要求接待从简,突出地方特色。”
车队停在一座竹林掩映的农家院落前。
木栅栏上爬满牵牛花,院中几张原木桌椅,角落里散养着几只土鸡,穿着蓝布褂子的老板娘热情迎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宋墨林下车时,皮鞋踩上泥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简陋的院落。
“宋书记,这里虽然简陋,但食材都是现摘现杀,手艺是祖传的。”
高阳引着众人入座,“特别是他们的竹筒饭和山泉鱼,连省里来的领导都赞不绝口。”
邓启铭凑到宋墨林耳边:
“这高阳搞什么名堂?我都安排好在临江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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