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空气,比滨海市深秋的晨雾还要凝重。
红木长桌两端,靳宏远稳坐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列席的家族长老与核心高管。他右手边坐着脸色阴沉的靳郩,左手边则是刚从国外飞回来的三叔靳宏业——这位常年掌管海外业务的叔父,此刻正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在靳宏远与靳郩之间来回逡巡。
“关于星耀计划二期的环保评估复核,”靳宏远率先打破沉默,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心,“公关部反馈,近期有不明势力在暗中散布谣言,质疑项目合规性。法务部准备一下,该发的律师函,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察觉到,他握着钢笔的指节微微泛白——就在半小时前,他收到了匿名邮件,里面赫然是星耀计划原始环保数据与公示报告的对比图,每一处篡改都用红笔圈注,附带的还有一份指向他心腹的资金流水。
“大哥,”靳宏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海外归来的疏离感,“环保问题非同小可,一旦被官方介入调查,不仅项目要黄,集团声誉也会受损。我建议先暂停二期工程,自查自纠,以免引火烧身。”
靳宏远眉头一皱:“老三,星耀二期是集团未来五年的核心增长点,暂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靳宏业耸耸肩,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但比起增长点,我更不想看到靳氏百年基业毁在‘环保丑闻’上。而且……”他话锋一转,看向靳郩,“郩儿最近不是在负责集团战略投资吗?或许他有更好的应对方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靳郩身上。
靳郩从始至终保持着沉默,首到此刻才缓缓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三叔说得对,环保问题确实需要彻查。不过依我看,自查不如他查——不如请第三方机构,连同星耀一期的所有审批文件一起,做一次全面审计。”
“你!”靳宏远猛地拍桌而起,“靳郩,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主导的项目有问题?”
“不敢。”靳郩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只是觉得,既然有人质疑,不如做得彻底些,以正视听。毕竟,当年父亲负责的海外资金项目,不也请过第三方审计吗?”
“海外资金项目”六个字如同一记重锤,敲在靳宏远的软肋上。他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更深的怒意:“放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提出来干什么?”
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关于环保的讨论,早己演变成靳郩与靳宏远的正面交锋。而靳宏业的突然发难,更是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坐在长桌末端的几位叔父辈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二叔靳宏志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郩儿也是为了集团着想,宏远你别激动。”他转向靳郩,语气缓和了些,“不过郩儿,审计的事兹事体大,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靳郩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各位叔父伯伯,你们真以为,星耀计划的环保问题只是谣言?真以为,当年母亲的‘意外’坠楼,父亲的海外资金‘失踪’,都是巧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会议室炸响。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靳宏业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难以置信地看着靳郩。
“靳郩!你疯了!”靳宏远气得浑身发抖,“你母亲的事也是你能拿来乱说的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靳郩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不是星耀计划的环保资料,而是——“这是五年前城西车祸的补充调查报告,肇事司机与靳氏安保公司的关联记录,以及他收到的匿名转账来源。”
他将文件逐一展示给离得近的长老们看,每展示一份,便有一位长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还有这个,”靳郩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是岑杳女士的母亲,当年在靳氏财务部工作时,接触过的海外资金项目相关账目副本。很可惜,岑母在车祸后失忆了,不然,或许能告诉我们更多‘真相’。”
“够了!”靳宏远猛地站起来,指着靳郩,“你……你这是早就预谋好了!你联合外人,搜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就是为了扳倒我!”
“莫须有?”靳郩冷笑,“大哥,是不是莫须有,你心里最清楚。父亲当年转移海外资金,你为了掩盖真相制造车祸,甚至可能……”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靳宏远,“与母亲的死有关。”
“砰——”靳宏远身后的助理不小心碰倒了花瓶,碎裂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位叔父辈长老的脸色己经从震惊变成了凝重。他们看着靳宏远瞬间煞白的脸,看着靳郩手中确凿的证据,心中的天平开始悄然倾斜。
靳宏业缓缓站起身,走到靳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靳宏远说:“大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裂痕,在这一刻彻底撕开。
与此同时,岑杳的工作室里,气氛同样紧张。
小夏将一份快递信封递给岑杳:“岑姐,刚收到的,没有寄件人信息。”
岑杳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支票。照片上是她年迈的外婆在医院病床上的样子,旁边站着两个陌生的黑衣男人,眼神不善。支票的金额是八位数,足以让外婆得到最好的治疗,也足以让“杳然设计”摆脱目前的资金困境。
信封里还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体:“离开靳郩,带着钱和你外婆远走高飞。否则,下一次,躺在病床上的可能就是你。”
岑杳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知道,这是靳宏远的警告。从靳郩告诉她五年前车祸的真相开始,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这些天,她一边整理星耀计划的环保证据,一边配合靳郩的布局。她看着他从一个冷酷的合作者,逐渐展现出背负沉重过往的脆弱;看着他在家族会议上孤身挑战权威,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的心,早己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她想起昨晚靳郩在她工作室楼下说的话:“岑杳,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我会确保你和你外婆的安全,给你足够的补偿。”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是为了补偿才帮你。我是为了真相,为了那些被掩盖的正义。”
可现在,当威胁真正降临,当外婆的安危被当作筹码,她才发现自己的决心如此脆弱。一边是养育她长大的外婆,是安稳平静的生活;另一边是深陷漩涡的靳郩,是前途未卜的正义,还有……她不敢深想的情愫。
“岑姐,你没事吧?”小夏看到她脸色苍白,担忧地问。
岑杳深吸一口气,将照片和支票塞进抽屉,强作镇定:“没事。小夏,帮我订一张去国外的机票,明天最早的一班。”
小夏愣住了:“岑姐,你要走?”
“嗯,”岑杳避开她的目光,“有点急事,需要出国处理。工作室的事情,先交给你打理。”
她知道这是逃避,是懦弱。但外婆只有一个,她不能拿外婆的生命去冒险。至于靳郩……他有他的棋局,或许,没有她的参与,他能走得更顺利。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靳郩打来的。
岑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她知道,只要接起这个电话,她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最终,她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岑杳,”靳郩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家族会议结束了,靳宏远暂时被架空,三叔他们己经倒戈。但我担心靳宏远会狗急跳墙,你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异常?”
岑杳握着手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我这边很好。”
“那就好。”靳郩似乎松了口气,“证据我己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会联合三叔他们,正式向董事会提交弹劾案。岑杳,谢谢你……”
“靳郩,”岑杳突然打断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们……到此为止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久到岑杳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靳郩低沉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岑杳闭上眼,强迫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我只是个设计师,不想卷入你们的家族恩怨。那张支票,我收下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她不等靳郩回应,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关机。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她不知道,此刻的靳郩,正站在靳氏大厦的落地窗前,手中的手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听到岑杳最后那句话时,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狂风骤雨熄灭的烛火。
他知道岑杳不是贪慕虚荣的人,那张支票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郩哥,”秦峰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靳宏远动用了私人武装,控制了城西旧厂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另外……”他犹豫了一下,“岑杳小姐的工作室,刚才有不明车辆停留过,像是在监视。”
靳郩缓缓转过身,眼中的失落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果然动手了。”
“那岑杳小姐那边……”
“备车,去岑杳工作室。”靳郩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顺便通知陈默,启动B计划。既然有人想玩,那就陪他玩到底。”
滨海市的夜色越来越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靳氏家族内部,以靳宏业为首的叔父派系正式倒戈,与靳郩结成同盟,权力格局发生剧变,靳宏远的统治首次出现松动。但这裂痕之下,是更深的暗流——叔父们究竟是真心支持靳郩,还是想借他之手除掉靳宏远,再取而代之?
而岑杳,正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用外婆安危换来的退路,一边是与靳郩共同揭开真相的前路。她以为自己选择了逃避,却不知靳郩早己看穿一切,正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向她奔来。
书房里,岑杳看着抽屉里的照片和支票,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她想起了母亲车祸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了靳郩讲述五年前真相时眼中的痛苦,想起了白鹭湾湿地可能被破坏的生态……
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猛地站起身,将照片和支票撕碎,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手机,重新开机,给靳郩发了一条信息:
“我改变主意了。城西旧厂区,我和你一起去。”
发送成功。
岑杳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那份整理好的星耀计划环保证据副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抉择己下,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将与他并肩前行。而这场由裂痕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展现它真正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