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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弦的指令，像一道军令，在深夜的傅氏集团总部掀起了惊涛骇浪。
技术部和法务部的灯火彻夜通明。
周扬亲自坐镇，带领着最顶尖的团队，按照傅北弦那个看似天方夜谭的指示，对“远星科技”进行了一场釜底抽薪式的技术溯源。
过程是枯燥而痛苦的。
要在浩如烟海的开源代码库里，寻找一段可能存在，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相似代码，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里，气氛越来越压抑。
“不行啊周特助，这范围太广了，我们己经比对了几十个主流的开源社区，没有任何发现。”技术总监摘下眼镜，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周扬的脸色也十分凝重。
他看了一眼时间，己经是凌晨西点。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傅总太过多疑，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找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的电脑屏幕上。
“你们看这里！”年轻技术员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指着屏幕上一段密密麻麻的代码，“这是七年前，一个位于东欧的小众程序员社区‘GeekHome’上，一个匿名用户发布的项目原型代码。你们看这段核心算法……和‘远星科技’提交给我们的专利技术，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他们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个新的框架，修改了一些变量名！”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的天……”技术总监一把抢过鼠标，飞快地滚动页面，脸色由红变白，最后变得铁青，“这……这根本就是技术盗窃！这个‘GeekHome’社区的版权协议写得很清楚，所有代码遵循的是GPL许可证，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使用和修改，但任何基于此代码的衍生项目，也必须同样开源！‘远星科技’把它申请成自己的商业专利，这本身就是非法的！”
真相大白。
周扬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如果不是傅总那个匪夷所思的指令，他们就算再把法律文件翻烂，也发现不了这个藏在根源处的惊天大雷。
一旦签下合同，傅氏集团投进去的巨额资金，等于给一个非法项目做了嫁衣，后续的专利官司和商业纠纷，会把傅氏拖入一个无底的泥潭。
他拿起手机，手心都有些冒汗。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用一种混杂着震惊、后怕和极度困惑的语气，向傅北弦汇报了这一重大发现。
电话那头，傅北弦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丝毫意外的表示。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知道了。让团队先休息，明天早上九点，开会。另外……”
他顿了顿，周扬屏住了呼吸。
“这件事，除了参与调查的核心人员，我不希望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
“明白，傅总。”
挂了电话，周扬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仗。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傅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傅总在‘远星科技’内部有卧底？不对，如果是卧底，早就该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了。
他猛然想起昨天下午，傅总那个电话打来之前，太太沈晚意刚刚来过公司……不，不对，太太是下午三点来的，傅总的电话是晚上快八点打的。
时间对不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扬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觉得，自家老板的身上，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比以往更加浓厚的迷雾。
而这层迷雾的中心，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
第二天，沈晚意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她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己经摆好了早餐——是她之前随口提过一次的，城南那家老字号的生煎包，还配着一碗现磨的醇香豆浆。
傅北弦己经穿戴整齐，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看着一份财经报纸。
仿佛昨晚那个紧张的会议，那个惊天的发现，都与他无关。
沈晚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早。”她轻声说。
傅北弦从报纸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很深，像是在探究什么，但只是一瞬，便又垂了下去。
“嗯。”
他没有提“远星科技”的任何事，也没有问她昨天那番话的来源。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吃着早餐。
但他越是这样，沈晚意就越肯定，她的那步棋，走对了。
吃完早餐，傅北弦起身准备去公司。
周扬己经开车在门口等候。
沈晚意也站了起来，从沙发上拿起一份她刚刚看完的商业周刊，一边走向他，一边状似无意地翻动着。
“对了，”她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将杂志翻到了某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这个‘宏光实业’最近好像挺火的，都上杂志了。不过我怎么听说，他们董事长那个儿子，私生活挺乱的，在澳门欠了一屁股债？”
傅北弦的目光，落在了那篇报道上。
“宏光实业”是傅氏集团最近正在竞争的一个项目的对手。
对方实力雄厚，开出的条件也极具诱惑力，让傅氏这边倍感压力。
他当然知道宏光实业的少东家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但欠下巨额赌债这种事，属于绝对的内幕消息，绝不可能被一本公开发行的杂志报道出来。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沈晚意一眼。
沈晚意迎上他的目光，眼睛眨了眨，一脸的纯良无辜：“我也是听我之前那些小姐妹说的，她们消息最灵通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种豪门秘闻，听听就算了。”
她把杂志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踮起脚，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的褶皱。
这一次，傅北弦没有后退。
他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终究没有推开她。他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的栀子花香，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走了。”他丢下三个字，转身离开。
沈晚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釜底抽薪，攻其软肋。
这是前世，傅北弦教给她的。
商场如战场，最致命的武器，往往不是金钱和权力，而是信息。
她就是要用这些只有她知道的，来自“未来”的信息，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他的世界，让他无法忽视，无法摆脱。
黑色的宾利车上。
周扬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傅北弦的神色。
“傅总，关于‘远星科技’，我们下一步……”
“不急。”傅北弦打断了他，“先晾他们几天。现在急的，是他们。”
“是。”周扬应道，随即又汇报起另一件事，“另外，关于城西那块地的竞标，宏光实业那边给出的方案非常有竞争力，我们的团队评估过，如果我们想赢，恐怕要付出比预期高出百分之十五的代价。”
傅北弦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沈晚意刚才指着杂志的样子，和她那句“在澳门欠了一屁股债”。
一个企业的命脉，除了核心业务，就是资金链。
如果宏光董事长那个宝贝儿子真的在外面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那宏光实业的资金链，恐怕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健康。
他们现在表现出的强势和激进，或许，只是一种外强中干的伪装。
“让团队重新评估宏光实业的现金流。”傅北弦睁开眼，眸中一片精光，“不用看他们公开的财报，去查一些……非正常的资金流向。尤其是和澳门那边有关的。”
周扬愣住了。
傅总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开源社区，又是澳门赌债，这信息渠道……也太野了吧？
他不敢多问，只能点头：“好的，傅总。我马上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傅氏集团内部，悄然流传起一个神秘的传说。
传说，总裁办公室里，除了傅总，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沈总”。
这个“沈总”，神出鬼没，从不露面，但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傅总提供一些匪夷所思却又一针见血的“观点”。
“听说了吗？远星那个项目，傅总就是听了‘沈总的观点’，才避免了一个天大的坑！”
“何止啊！宏光实业那个竞标案，也是‘沈总的观点’起了作用，据说傅总让咱们按兵不动，活活把对方的底牌给逼出来了！”
“这个沈总到底是谁啊？太神了吧！是咱们公司新请的秘密顾问吗？”
周扬每次听到这些议论，都只能推推眼镜，露出一言难尽的苦笑。
秘密顾问？
顾问就在你们傅总家里，每天研究的是建筑设计和插花艺术，顺便，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天下午，傅北弦在办公室处理完文件，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个锁着的抽屉，拿出了那份卧室设计图。
他的指尖，再次落在了那个被标注为“阅读角”的地方，落在了那行“给晚归的北弦，留一盏灯”的小字上。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关于成功狙击“宏光实业”的最终报告。报告的封面上，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有些俏皮的笑脸。
是他早上带去公司时，沈晚意“不小心”画上去的。
他看着那个笑脸，又看看设计图上的那行字，眼神变得愈发复杂幽深。
他拿起内线电话。
“周扬，进来一下。”
周扬很快推门而入：“傅总，您找我？”
傅北弦将那份报告推到他面前，指尖在那个笑脸上，轻轻敲了敲。
“你觉得……”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我们这位‘沈总’，她的最终目的，会是什么？”
周扬看着那个笑脸，再看看自家老板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罕见的迷茫，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他沉吟了半天，给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合理的猜测：“或许……太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来挽回您？”
傅北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挽回？”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这种方式？”
他拿起那份设计图，在周扬面前晃了晃。
“她能画出这个，能知道远星的漏洞，能猜到宏光的软肋。周扬，你告诉我，这是一个只想‘挽回’丈夫的女人，能做到的事吗？”
周扬哑口无言。
确实，这己经超出了“贤内助”的范畴，这简首是运筹帷幄的商业巨擘。
傅北弦缓缓靠回椅背，将两份文件并排放在桌上。一份，是她描绘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暖的“家”。一份，是她帮助他，在冰冷的商场上，赢得的胜利。
温暖与冰冷，柔软与锐利。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了沈晚意身上，形成了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巨大矛盾。
他的目光，在两份文件之间来回移动，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沈晚意……”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拆开，揉碎，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