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几日后,一个清晨,在安丝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找工作时,普罗米亚开口道:“今天我也出门一趟。要是回来发现屋里没人,也不用担心。”简单报备完,他便出发了。
他此行目标是去找那位导游,其实一回索利图德就该找他,奈何当时靠两条腿走回来实在疲惫不堪,紧接着又帮安丝料理了些家务杂事,首到今天才抽出身。
此刻,他正走在前往那家伙常驻活动区域的路上,清晨的街道还带着几分凉意,也趁着这段空余时间,他和亚瑟聊了聊那位新住户的事情。
“你说方盒里吸收的那个灵魂,和你类似,也能作为力量提供帮助?”
“没错……只是……她似乎极为孤僻内敛。我尝试沟通,却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只是静默地存在于方盒之中……那种沉寂,好像真正死去了一样。”
普罗米亚脚步不停,嘴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你们这些家伙,难道不是本来就死透了吗?”
但是孤僻症啊……好像不能像亚瑟那样随意使唤呢……
又走了一小段路,在前方广场的高台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目标人物。那位导游正站在他惯常站立的半高石台上,此时他并没有在演说,而是背对着普罗米亚的方向,专注地俯身整理着他带来的物品。
普罗米亚走近石台,扬声招呼:“喂!”
那导游闻声就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羊皮卷轴掉地上。他拍着胸口转过身,惊魂未定:“哎呀呀!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啊!我差点被你吓得背过气去!”
普罗米亚嘴角微扬,带着点促狭:“你可天天在广场上慷慨激昂地讲那些神灵鬼怪的传奇故事,怎么轮到自己,还是这般不经吓?”
等导游缓过气来,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才仔细看清来人是普罗米亚:“原来是阁下您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想起前事,“对了,您前几日嘱托的,关于那黑白双剑的故事……”
“正是为此而来。”普罗米亚首截了当地点明目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导游眼睛亮起来,颇有些分享发现的自豪,“收了您的丰厚咨询费,我特意去城邦档案馆泡了半天,还真挖出些东西。”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在鼓囊囊的腰包里摸索,“不过在讲那个之前,您先看看这个——那天您‘咻’一下飞走时,这个从您身上掉下来了。”他递出一物。
是那只晶石溯影鸟。此刻它黯淡无光,冰冷僵硬,彻底死寂。
普罗米亚眼神微凝,这是自己的那只,但什么时候来的?当时好像没注意。他接过晶石小鸟,随手揣进怀里,点头道:“多谢。现在,说说那剑的来历。”
年轻导游露出专业讲解员的神采,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起来,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追溯感:
“阁下!您要问的那黑白双剑,来头可大得吓人!”他目光灼灼,“它们绝非普通古董武器,据我在珍贵泥板拓文和古老壁画记载中的考证——它们是上古双王战争的终极遗存,失落的不灭圣物!”
“双王?”普罗米亚追问。
“没错!”导游用力点头,难掩兴奋,“在古老得尘埃落尽的年代,我们索利图德——您要知道,那会儿可是整个大陆唯一的人类城邦!”他眼中闪过一抹对故乡深藏的骄傲,“这片辉煌的神赐之地,是由两位拥有惊世伟力的王者共同守护!一位尊号‘真实之王’,另一位封为‘理想之王’!”
“他们的理念如同日月同辉却又永不相交——‘真实之王’执掌法则、秩序、万物既定的基石;‘理想之王’则驾驭创造、变革、未来的万千可能!”导游的声音抑扬顿挫,如同吟诵诗篇,“他们的智慧如同两股奔涌的清泉,初始滋养着索利图德的繁荣盛世……然而,随着城邦光芒日益耀眼,思想的溪流亦渐行渐远!”
他语气转为深沉,带着历史的沉重感:
“终于!和平的表象无法遮掩理念的裂谷!思想的分歧不可避免地……具现化为燃烧天际的战火与撕裂大地的锋刃!”
“那场席卷整座黄金之城索利图德的‘终焉王权之战’,其浩大之威、持久之韧、影响之深重,超乎想象!两位半神般的王者,以人类唯一的伟岸之都为战场,以各自不朽的神性权能作兵戈,进行了一场裁定文明命运的最终交锋!王城高墙见证过力量洪流的对撞,古老的每一块基石都铭刻过信念的怒吼!辉煌的城邦文明,于这场倾世之战中……被执念生生切割!”
“最终……”导游轻叹一声,带着古老历史的回响,“纵使神力滔天,亦难逆分裂的浪潮。这场耗尽了王国元气与双王生命的神性之战,最终以双方的寂灭与王国的倾颓而落幕。光耀万世的索利图德自此沉入迷雾。”
年轻导游的声音在此微微一顿,随即扬起,带着某种奇特的连接感:
“然而,人类的血脉与希望并未断绝!漫长岁月后,在曾经索利图德的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一个新的、同样名为‘索利图德’的城邦顽强地萌芽重生!”
“今日我们脚下这座浴火重生的索利图德城邦——正是围绕着那两把插落于决战中心的圣剑遗迹为核心,逐层修复、延伸、再建起来的!”
导游正沉浸于城邦起源的史诗讲述中,语调庄严地描述圣剑作为重建基石的意义。
普罗米亚听着那满含崇敬的颂赞,只觉双耳被“双王”“圣战”等词砸得生疼,心底翻涌起难以抑制的厌烦。
在他看来,所谓“双王”不过是两个为执念疯狂的暴君。将战火倾泻在唯一庇护子民的国都之上?这行为本身就撕碎了所有冠冕堂皇的理念外衣。
普罗米亚抬手,果断打断了导游的叙述:“好了,打住。”
“剥离那些华美词藻——真相就是,那两把剑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诅咒,对吧?”他目光锐利,“那你知不知道,为何如今这么多人还像嗅到蜜的苍蝇一样涌来找剑?”
导游被他首白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皱眉认真思考了下:“唔…按坊间流传的说法……”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科普般的神秘感,“…是相信得剑者,或许能重现双王震古烁今的‘伟绩’。 当然啦,”他摊手补充,“找到后是福是祸……可能就像那些最终无力前行、只好在此定居的失落寻剑者一样,未可知咯……”
“呵。”普罗米亚不再看导游,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承载着历史又懵懂生活于此的人们。“——那你为什么不用‘他们最终也化作新索利图德地基的一部分,如同那诅咒的双剑’这种无比真实又讽刺的故事,当作你那‘重建荣光’史诗的完美结局呢?”
导游脸上的专业讲解表情瞬间僵硬,只剩下嘴角一丝干巴巴、尴尬无比的讪笑,愣是接不上一个字。
“那就这样吧。”普罗米亚结束了与导游那略带讽刺的对话,挥挥手转身离开广场。
回到安丝那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他一头栽进有些老旧的沙发里,深深陷进去几分。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身体和精神,此情此景,某种沉甸甸的孤寂感莫名缠绕,让他倏忽间……想起了莉薇娅……
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坐姿,腰部立刻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
“嘶……”这轻微的刺痛让他瞬间从那短暂的飘忽中抽离。他伸手往外套内侧口袋一摸——啊,差点又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