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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渡风有些尴尬，脸颊微微泛红，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声音极细：“谢谢。” 嬷嬷曾教导他，受人恩惠，当以行动相报。
他犹豫片刻，从里衣深处，掏出一块温润的玉玦。玉质不算顶好，却早己被他盘得光滑无比。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为了护住这块玉，他曾差点被活活打死。
此刻，他颤抖着手指，将它递到江棋韫面前
江棋韫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
“多谢啦！” 她新奇地把玩着这块带着男孩体温的玉玦，指腹感受着上面的纹路，“等改日我也送你一块我们北岐的玉，跟你们东越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对啦！” 小棋韫想起什么，盘腿坐在床沿，晃着脚丫，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是北岐长公主江棋韫！有人的时候你要叫我公主殿下，没人的时候嘛……” 她狡黠地眨眨眼，“叫我名字就好啦！”
“我知道你是东越来的小太子，”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我皇兄也是太子哦！”
“你饿不饿？皇兄让人去炖了米粥。太医说了，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
男孩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被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不过她却是误会了什么。
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别难过呀！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吃遍北岐最好吃的珍馐美味。御膳房的蜜汁烤羊排、水晶虾饺、还有酥酪……还有我最爱的桃花酥！保证把你的吃的饱饱的！”
“你的衣服太薄啦！这都中秋了。我外祖说北岐是极寒之地，我虽没出过宫门，但也知道东越肯定没这儿冷！你这样穿，冬天来了会冻成冰雕的！”
她转身从床头拿起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喏，这是从皇兄那儿寻来的旧衣，你先凑合穿着。等过几日，我让尚衣局最好的绣娘给你做新的！要厚厚的，暖暖的！”
小渡风接过带着皂角香的衣物，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悄然浸润了他冰冷干涸的心田。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别样的温暖。
他岂会不知北岐的冬有多冷呢。
他初来北岐时正是隆冬。他们没有炭火可以取暖，仅有的布衾也不能御寒。嬷嬷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他。
日复一日，嬷嬷病倒了。
高热烧得她神志模糊，却依旧挣扎着将他搂在怀里，喃喃低语：“小殿下，您不能有事，您是娘娘拼了命才……才留下的血脉啊！老奴无能，若您有个闪失，九泉之下，老奴，老奴无颜去见娘娘……”
“熬过去……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春天……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很快，北岐迎来了春天。
但，嬷嬷却没有等到春天。
北岐的春好冷啊，比寒冬还冷。
山脚的积雪虽己渐融，但其蔓延出的寒意却愈发浓烈。淡金色的阳光洒下，本该温暖如缕，此刻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刺骨的寒风如锐刃一般割破喉咙，连每一口呼吸都像被冰雪封冻，似锥心之痛一般，传遍全身。
小渡风紧紧抱着己然冰冷的嬷嬷，如抱玉碎，松手难舍。
她临终前的话，在他耳畔挥之不去。声声泣血，如断弦之音，荡气回肠。
“小殿下，柜子里有奴给你做的衣服。”
“小殿下不哭，奴去陪皇后娘娘了。”
“小殿下，一定要熬过下一个冬天啊。”
诚然，历经严寒之冬，方能目睹春之盎然。西季轮回，春逝秋至，皆乃天地之定数，如宿命的轮盘。
可那时的小渡风只觉得他的冬天太漫长了，他看不见春天。唯有寒风凛冽与他相伴。冷意刺骨，似要将他吞噬。
未来之路，却更是冰霜重重，寒意愈浓。
……
他如同裂缝中的孤苗，在夹缝中生存。而眼前这个叽叽喳喳、仿佛自带光芒的女孩，就像一道撕裂厚重阴云的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黑暗逼仄的生命裂缝。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稀有的温暖，如同濒死的植物渴求甘霖，恨不能将这束光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化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养分。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在他心底滋生。他抬起苍白的小脸，望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公主殿下，我可以同您做朋友吗。” 问完，他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卑微。
“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她笑着
男孩听闻此话，垂首低眉，仿佛是要将自己的面容藏匿于胸前的衣襟里，眼眶己然是一片红。
盈满的泪珠朦胧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的表情。
小棋韫见到他这副表情，仿佛看到稀世美景一般的开心，心里莫名的满足。
她笑的更灿烂了。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我都说了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公主，哼！本公主不愿意和你做朋友，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本公主可以考虑让你做我的小弟！”
“就像画本子里说的，咱们兄弟二人从此相依为命，行走江湖。我是大哥，我罩着你！”
干枝败叶卧寒林，
生机悄然醒绿心。
瘠土逢霖根须舞，
枯木迎春又一春。
她，便是他的春天。
从此，她成了他小小的先生，指着字块教他认“天地玄黄”；而他也成了她最忠实的棋友，虽然总是输多赢少。
她偷偷溜进皇兄的书房，为他“借”来那些书本典籍；他便在黎明前，踏着露水，为她寻来御花园中最娇艳的花朵，悄悄放在她的窗台。
“哎呀！这局不算！我方才分神了！过几日再来！” 她懊恼地推乱棋盘。
“你吃不吃桃花酥呀，春桃姐姐做的桃花酥可好吃了，香香甜甜的。可惜母后不让我多吃，吃多了要被罚关禁闭……”
“我看你最近总跟着皇兄在练武场跑。喏，” 他从背后掏出一把歪歪扭扭、刻痕粗糙的小木剑，“给你的！我亲手削的！虽然丑了点……你别嫌弃啊。等我以后……以后有机会回东越了，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工匠，打一把真正的、镶满宝石的宝剑！”
……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己觉春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