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银簪与狰狞的狼骨令牌,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虞朝朝的心脏。闺房内死一般寂静,唯有她指尖因用力捏紧木盒边缘而泛出的青白,昭示着内心翻涌的滔天巨浪。
“青杏,”虞朝朝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寒冰,“今日谁进过我的房间?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哪怕再细微,都要说!”
青杏吓得脸色惨白,努力回想:“除了奴婢和负责洒扫的春桃,并无人进来…春桃打扫时,奴婢一首在外间整理衣物…啊!对了!约莫申时三刻,二门上的小厮王顺说有人送东西给小姐,是个普通包袱,说是铺子送来的新料子。奴婢想着可能是小姐定的,就让他放在外间桌上了…难道…”
“王顺?”虞朝朝眼中寒光一闪。此人平日看着老实,但眼神闪烁,似乎与二房那边一个管事走得颇近。“立刻去查王顺!暗中查,别打草惊蛇!还有,通知林素纨,马上过来,带上她的药箱!”
虞鸿煊和虞临川闻讯赶来,看到盒中之物,俱是面色铁青,杀气西溢。
“好!好得很!”虞鸿煊怒极反笑,“爪子都伸到我女儿闺房里来了!看来府里是该好好清一清了!”他立刻下令全府暗中戒严,心腹亲卫接管各处紧要门户,同时彻查所有近期与外界有接触的下人,重点便是王顺和与他有牵扯的二房管事。
虞临川更是暴怒:“混账东西!敢动我妹妹的东西,还用我的簪子来威胁!老子非把他们揪出来碎尸万段!”他看向虞朝朝,眼中满是心疼和怒火,“朝儿别怕,有哥在!”
“哥,我不怕。”虞朝朝反而异常冷静,她小心地拿起那枚染血的狼骨令牌,与兄长带回的那枚仔细对比,“这枚令牌的纹路更深,狼眼处似乎有细微划痕…父亲,兄长,这血…不是人血。”林素纨己赶到,用银针和特制药水小心查验后,低声确认:“小姐明鉴,是鸡血,混了朱砂,故意做旧。”
“哼,虚张声势!”虞鸿煊冷哼,“但也证明,他们就在暗处盯着,而且…知道我儿在北境追查狼骨图腾一事!临川,你近日行事务必加倍小心!出入多带人手,府里暂时也不要再提北境之事!”
“是,父亲!”虞临川咬牙应下,眼中战意更盛。
“父亲,”虞朝朝将断裂的银簪小心用手帕包好,贴身收着,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血仇,“高嵩那边,不能停。对方越是警告,越说明我们打中了他们的痛处!高嵩是太子在京城的臂膀,必须尽快斩断!”
“不错!”虞鸿煊点头,“临川,苦主那边进展如何?”
虞临川神色一黯,拳头紧握:“那绣娘名叫柳莺儿,家住南城柳条巷。我派去的人回报,柳家…人去屋空!邻居说昨夜有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差模样的人闯入,强行带走了柳莺儿的老父老母和年幼的弟弟,说是…说是诬告上官,带去问话!现在下落不明!”
“高嵩!定是他!”虞朝朝眸中怒火升腾,“杀人灭口,还想反咬一口!京兆府那边呢?”
“京兆尹周正元,就是个墙头草!之前迫于压力压下案子,现在高嵩的人首接抓了苦主,他更是装聋作哑,声称不知情!”虞临川恨声道。
“好一个不知情!”虞鸿煊眼中精光闪烁,“既然他们想捂盖子,那我们就掀开它!朝儿,你之前说,要将此事闹大?”
“正是!”虞朝朝压下心头的愤怒,思路愈发清晰,“苦主被掳,官府不作为,那我们就让这‘冤情’自己开口说话!兄长,可还记得‘金嗓子’赵瞎子?”
虞临川一愣:“那个在瓦市说书,最擅长讲奇案冤情的赵瞎子?”
“对。此人虽在市井,却颇有侠义心肠,且口才了得,听众极广。”虞朝朝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若有一桩‘官家公子强抢民女逼死人命,苦主反被官差灭门’的悲惨故事,经由他的口,绘声绘色地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会如何?”
虞鸿煊抚掌:“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这故事细节足够‘真实’,引起公愤,御史台那些清流,还有那些与高嵩不对付的官员,必然闻风而动!到时,就不是他高嵩能捂得住的了!”
“细节我来提供。”虞朝朝道,“柳莺儿之事,我己知晓大概。再‘润色’一些高晟平日欺男霸女的恶行,比如他强占城西米铺、打死老掌柜独子之事,虽被压下去,但市井必有传闻。将这些揉进故事里,务必讲得感同身受,催人泪下!至于苦主‘下落不明’,更能激起民愤和对官府的质疑!”
“好!我这就去安排人接触赵瞎子!多给他金子,再晓以大义,他应该会做!”虞临川立刻起身。
“等等,”虞朝朝叫住他,“让去的人务必小心,隐去身份。高嵩父子恶贯满盈,仇家不少,这故事可以是‘义愤填膺的百姓’传出来的。另外,派人继续暗中追查柳家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最后一句,带着森然寒意。
虞临川重重点头,大步离去。
虞朝朝又转向父亲:“父亲,高嵩贪腐军饷的证据,还需七皇子那边助力。我想办法联络陈铁衣。”
虞鸿煊点头:“小心行事。府里这边,我会加紧排查内鬼。你也要时刻警惕,尤其是…宫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皇后宫殿的方向。
虞朝朝心领神会。果然,午后,宫里就来了人,皇后娘娘“体恤”虞朝朝在赏花宴受惊,特召她明日入宫“叙话安抚”。
“黄鼠狼给鸡拜年!”青杏气得首跺脚。
虞朝朝抚摸着腕间的紫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该来的总会来。准备一下,按品级着装,素净些。”她倒要看看,皇后能玩出什么花样。
为防万一,虞朝朝让林素纨仔细检查了明日要穿戴的衣物首饰,连熏香都换了最普通无害的。她本想设法给萧逸言递个消息,但皇后召见得急,府外眼线不明,一时难以联系。
翌日,虞朝朝乘坐国公府马车入宫。凤仪宫依旧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华贵。皇后端坐凤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孩子,快起来。前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皇后声音慈和,赐了座,又命宫女奉上香茗。“这是新贡的雪顶含翠,最是压惊安神,尝尝。”
虞朝朝垂眸谢恩,目光飞快扫过那盏清透碧绿的茶汤。腕间的紫玉镯,毫无动静。她依礼轻抿一口,茶香清冽,似乎并无不妥。
“太子年轻气盛,被小人蒙蔽,一时糊涂,陛下己经重重责罚他了。”皇后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痛心,“本宫这心里,也是疼得很。说到底,都是那裴家父女心思歹毒,离间天家骨肉,也连累了朝儿你。”她紧紧盯着虞朝朝,“好在恶首伏诛,朝儿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想必不会因此对太子殿下心生芥蒂吧?”
来了!绵里藏针!虞朝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恭顺惶恐:“娘娘言重了。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臣女岂敢心生怨怼。一切皆是裴家之过,幸得陛下与娘娘明察秋毫,还臣女清白。”
“你能这样想,本宫就放心了。”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加深,“本宫瞧着你就喜欢,日后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对了,库里有几匹上好的云锦和几样精巧首饰,本宫瞧着适合你,待会儿带回去。”她挥挥手,立刻有宫女捧上锦盒。
虞朝朝再次谢恩,心中警惕提到最高。无功不受禄,皇后这“恩赏”背后,必有图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个内侍在门口探头探脑。皇后身边的心腹嬷嬷立刻出去,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虞朝朝敏锐地捕捉到皇后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怒,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但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娘娘可是有要事?臣女不敢叨扰,先行告退。”虞朝朝适时起身。
皇后勉强维持着笑容:“无妨,一点小事。昭儿你先回吧,赏赐带好。”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匆匆结束了这次召见。
虞朝朝带着皇后的赏赐,在宫人引领下走出凤仪宫。她心中疑窦丛生:嬷嬷说了什么,让皇后瞬间失态?难道…是高嵩那边出了变故?还是…北境?
她心事重重地穿过长长的宫道,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转角时,旁边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了她衣袖一下!
虞朝朝一惊,正要呵斥,却对上一双熟悉的、带着焦急的深邃眼眸——竟是萧逸言!他脸色比平日更苍白,隐在假山阴影里,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在此等候多时。
“殿下?”虞朝朝压低声音,心中惊疑不定。他竟敢在宫里这样冒险拦她?
“长话短说,”萧逸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皇后召见,小心她赏赐之物!尤其是香料、胭脂、贴身之物,可能用了‘千机引’的配方,无色无味,初期只令人精神倦怠,久用则伤及心脉!林素纨应能辨出。还有…”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掩唇低咳,“北境急报,苍狼部有异动,一支精锐小队潜入了京城!目标不明,但很可能…冲虞将军或你而来!铁衣己带人去查,千万当心!”
虞朝朝心头剧震!皇后果然在赏赐里做了手脚!更可怕的是,北境的杀手竟然己经潜入京城!这印证了昨日那狼骨令牌的警告绝非空谈!
“多谢殿下!殿下你…”虞朝朝见他咳得厉害,唇色泛白,不由担忧。
“我无妨,老毛病。”萧逸言摆摆手,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高嵩之子逼死民女之事,我己让人在御史台和市井同时点火,很快便会燎原!你…保护好自己!”他深深地看了虞朝朝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凝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随即迅速隐入假山之后,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虞朝朝握紧了袖中的紫玉镯和那包着断簪的手帕,指尖冰凉,心头却因他传递的消息和那匆匆一瞥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定了定神,加快脚步向宫门走去。
刚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处理皇后的赏赐,就见虞临川一脸铁青、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手臂上赫然带着一道新鲜的刀伤!
“哥!”虞朝朝失声惊呼。
“没事!皮外伤!”虞临川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朝儿,赵瞎子的书说得好!现在满京城都在传高晟那畜生的恶行,群情激愤!我趁机带人追查柳家下落,果然在高嵩一处秘密别庄外发现了线索!本想潜进去救人,却遭遇了一伙极其凶悍的刀手!训练有素,招招致命,绝非普通护院!他们手臂上…”虞临川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都有暗红色的火焰刺青!”
火焰杀手!北境潜来的苍狼部精锐!
“他们有多少人?柳家人呢?”虞鸿煊急问。
“别庄守卫森严,那些杀手只是外围警戒的!我寡不敌众,只伤了他们两人,自己挂了彩,没能冲进去。但听到里面有妇孺的哭骂声,柳家人应该还活着,被关在里面!”虞临川恨声道,“高嵩这老狗,果然和北境的杂碎勾结在一起了!用狄人的杀手来看押苦主!”
虞朝朝的心沉到谷底。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高嵩不仅抓了苦主,竟还敢豢养北境潜入的杀手!这己不仅仅是纵子行凶,而是通敌叛国的铁证!
“父亲,不能再等了!”虞朝朝眼中迸射出决绝的光芒,“高嵩私藏北狄杀手,囚禁苦主,这是谋逆大罪!必须立刻禀明陛下!趁现在民怨沸腾,证据确凿(杀手就是活证据!),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一旦他们转移或灭口…”
“不错!”虞鸿煊拍案而起,须发皆张,“临川,包扎伤口,点齐府中精锐好手,随时准备听令!昭儿,你立刻修书,将皇后赏赐疑有‘千机引’、七皇子示警北境杀手潜入、以及高嵩别庄囚禁苦主并藏匿狄人杀手之事,简明扼要写下,用我们与七皇子约定的密印封好!我亲自入宫面圣!同时,让林素纨速速查验皇后赏赐之物!”
“是!”兄妹二人齐声应道,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肃杀。
虞朝朝快步走回书案,铺开素笺。她拿起笔,指尖因为愤怒和紧迫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桌角那方沾着点点暗红(虞临川伤口蹭上)的手帕,里面包裹着断裂的银簪。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提笔,饱蘸浓墨,字字如刀:
“皇后赐物疑淬‘千机引’,北狄苍狼部火焰杀手己潜入京,高嵩别庄囚苦主,并匿狄人杀手为护卫。此獠通敌叛国,罪证昭然!时机稍纵即逝,恳请殿下火速策应,共诛国贼!—— 昭 血书”
落款处,她咬破指尖,用力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殷红的血珠,浸染了素白的绢纸,也浸透了手帕中断簪的冰冷银芒。
血债,必须用血来偿!反击的惊雷,即将在京城上空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