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杀了他——!”
那烂兵破了音的尖啸炸在耳朵里,跟催命符一样!
刀,还卡死在肉里!
裴炎两眼血红,心都快从嗓子眼里撞出来!
他全身的蛮力瞬间爆发,左脚狠狠蹬在疤面狼还温热的肋叉子上!
噗嗤!
刀猛地出了,带着碎骨肉渣!
温热的血顺着开槽的刃口往下飙,溅了他满手!
浓烈的铁锈腥气瞬间呛满肺管子!
没工夫恶心!
跑!
棚口的烂兵看着老大脖子上那个大血窟窿,再看看浑身血泥、眼珠子瞪得要吃人似的裴炎,吓得尿都快夹不住,尖叫着往后猛退!
外面炸了,鬼哭狼嚎!
火把乱晃,脚步踩得泥水噼啪乱响!
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刺得耳朵眼疼!
“狗日的别跑!”
“弄死他!”
裴炎握着带血的刀,整个人就像根被砸弯又猛地弹开的绷簧,转身就往棚子后面那黑漆漆的林子里撞!
脑子里的《轻身吐纳》那点微乎其微的暖气流在胸腹间炸开,猛地一激灵!
跑!
脚底下像踩着发烫的铁板,拼了命地蹬!
雨水浇透的烂泥吸着脚,每一步都像拔萝卜!
肺像两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响得快散了架!
后面,脚步声,叫骂声!
火光跳动,越来越近,像一群饿红了眼的狼追着块带血的肉!
“在那里!钻林子了!”
“放箭!快他妈放箭!”
嗡!
弓弦响!
裴炎头皮一炸!
想也不想,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往前面的烂泥地狠狠扑倒!
嗖!
一支箭带着冷风擦着他后脑勺飞过去!
笃!
扎在前面的树干上,箭尾羽嗡嗡乱颤!
操!
真射!
脑子里那张《清平岗-潼关》小道地图瞬间无比清晰!
那根根弯弯曲曲的线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睛!
往左,有条冲沟!
裴炎手脚并用在烂泥地里滚爬起来,根本不管形象,像条挨了棍子的野狗,连滚带爬地往左边那堆挂满烂藤条的沟坎子猛扑!
泥水溅得满身满嘴!
笃笃笃!
又两三支箭追着屁股钉在他刚滚过的地方!
溅起的泥点子崩在脸上生疼!
“别他妈瞎射!老子裤子!追上去剁了他!”
溃兵头目的位置被另一个家伙顶替了,嚎得比他妈狼还难听。
裴炎一头扎进冲沟里。
脚下是乱石和更深的积水,冰冷刺骨!
光线也更暗了!
藤蔓和灌木丛挂破了他脸上、手上的烂泥壳,刺出热辣辣的口子!
疼,可顾不上!
跑!
脑子里只有地图,只有系统给他指的那条曲里拐弯的烂路!
“这边!他钻进冲沟了!散开!抄他后路!”
后面追兵的声音分成了两股!
一股首接跟着钻沟,一股顺着沟沿追!
火把的光在沟顶乱晃,人影憧憧!
裴炎在黑暗湿滑的沟底跌跌撞撞往前冲,每一步都踩在碎石烂泥里,脚腕子快扭断了。
系统的《轻身吐纳》那点微弱的气流像根吊命的稻草,强行压榨着他两条腿的筋肉,让它们别那么快抽筋报废。
可这更他妈难受,像是有烧红的烙铁贴着骨头在刮,榨出来最后一点奔逃的力气!
“狗日的跑挺快!点火把!给老子照亮!”沟顶的溃兵在吼。
不行!
必须甩开!
裴炎咬死牙关,看到地图指引拐弯冲上沟壁!
有片乱石坡!
更陡,更难爬,也更黑!
他抓住那些被雨水泡得滑溜的树根,手脚并用往上攀!
脚底下全是碎石松土,哗啦啦往下滚!
身子死沉,后腰那把系统短刀沉甸甸地坠着他!
后头沟底的追兵赶上来了,火光映出晃动的、狞恶的影子!
“看见了!在坡上!”
“射他腿!”
嗡!
弓弦又响!
裴炎魂飞魄散,身子本能地向旁边一块凸出的石头后面猛闪!
箭几乎是擦着他甩开的胳膊射过去!
噗!
扎进旁边一株小树的树干里!
裴炎心胆俱裂,肾上腺素像不要钱一样往死里涌!
他不再往上爬,借着石头掩护,顺着陡坡斜刺里往旁边更深更密的林子里横冲!
硬是靠着那股被逼出来的狠劲,把腿从齐膝深的烂泥浆里出!
像头发狂的野猪,不顾一切地撞开那些带刺的灌木丛!
痛!
枝杈像刀片子似的抽在脸上、胳膊上,留下热辣辣的血道子!
可他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只剩下地图!
系统,前面,还有多远?!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老子就想活命!
为什么逼我杀了一个又一个?!
这狗屁系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股巨大的屈辱、愤怒和恶心得要吐的感觉猛地冲上喉咙!
他几乎要吼出来!
“在前面!追!他钻灌木丛了!”后面溃兵的嘶吼像狗皮膏药甩不掉。
嗖——!
又一支箭!
没射中他,但狠狠钉在了他脑袋旁边刚掠过的一棵树干上!
箭杆剧烈晃动,离他太阳穴不到半尺!
操!
裴炎所有的怒吼都被这支要命的箭吓回了胃里!
所有的委屈、愤怒、恶心,瞬间变成了纯粹的、冰凉的恐惧!
死亡的恐惧,像冷水浇头!
他刚才差点就死透了!
他妈的!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混着血水的泥和汗,连滚带爬地往前冲!
身体里的野火彻底被死亡的恐惧浇灭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驱动这具破车!
跑!
跑!
跑!
树林越来越密,地上腐叶积得越来越厚,踩上去像陷阱。
后面溃兵的叫骂声似乎远了点?
火光也模糊了?
是甩开了?
还是……他们换了方向包抄?!
他不敢停!
地图提示拐过前面那个陡崖壁就是通向小道的下坡!
他看到了那黑黢黢的、倾斜向下的阴影!
冲过去!
就有机会!
脚下猛地一滑!
不是泥!
是一块长满滑溜苔藓的石头,隐藏在厚厚的腐叶下!
裴炎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
天旋地转!
他挥舞着手臂想抓住点什么,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树叶断枝!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片巨大的、黑不见底的陡崖深坑!
然后——
噗通!哐!
稀里哗啦!
身体猛地撞上斜坡,紧接着是剧烈的翻滚!
石头、树根、刺藤!
疯狂地撞在他身上!
脑袋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重重磕了一下!
嗡!
眼前一黑!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彻底黑了下去。
……疼。
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不疼。
骨头像散了架,又被人胡乱拧在一起。
后脑勺尤其疼,一抽一抽的。
凉。
意识像沉在深水里,一点点往上浮。
裴炎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光线很弱,天亮了?
雨停了?
只有鸟在远处叫,叽叽喳喳,脆生生的。
他没死。
还在这个操蛋的地方。
身体动了一下,钻心的疼。
他发现自己像滩烂泥一样瘫在一个缓坡的凹陷里。
坡挺陡,上面全是滚落的痕迹。
身下垫着厚厚的、湿漉漉的烂叶子,几根折断的树杈搭在旁边。
他挣扎着,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自己从这烂叶子坑里撑起来。
半坐着,喘得像刚犁了二十亩地的病牛。
低头看看自己。
新抢来的那件破号衣彻底成了条状抹布,被树枝和石头扯得稀烂,露出里面同样血呼啦茬的皮肉。
脸上手上全是细密的划痕,又疼又痒。
后腰那把短刀还在,硌着尾椎骨。
活下来了。
又捡回一条命,像条被打断了腿的野狗。
他靠在一根冰凉潮湿的树干上,慢慢积攒力气。
空气里是雨后树林的潮腥味,混着自己身上的血和泥的臭味。
恶心。
那冰冷的、毫无人味儿的机械音,毫无预兆、也毫无波澜地再次钻进他混沌的脑子里:
【宿主,是否渴望力量?】
“力……量?”裴炎哑着嗓子,下意识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力量?
你他妈还来问?!
老子只想……活下去啊……
那声音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清晰地吐出下一个词,像投放一枚铅块:
【前方,柳林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