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钥匙在里面!撞墙了!”
对面老囚徒破锣嗓子撕裂死寂,像砂石磨铁,瘆人。
老头枯树枝似的手,抖抖索索,死命戳向裴炎牢房最黑的角落,“他有钥匙!藏了……”
轰!
外头彻底炸开!
甬道深处,密集的脚步轰然转向!
追兵硬底快靴踩进积水,噼啪作响,潮水般全涌向对面牢门!
“砸开锁!堵住门!”一个粗嘎声音怒吼。
“拿人!”另一个声音尖利催促。
干得漂亮,老东西!
裴炎心里怒骂,心脏砰砰狂跳,等的就是这乱!
眼角余光焊死甬道拐角,火把光影乱抖,追兵狰狞影子撞上墙壁——最多三下心跳!
没功夫想!
停下就死!
门缝!
手掌抵住冰冷铁板,脊背弓起如拉满的弓,全身骨头绷紧,一股狠劲向外猛撞!
咣——嚓!
嘎吱...
精铁牢门被撞开豁口!
腐朽的门轴发出濒死的尖叫,刮人耳膜。
一点微弱的昏光挤进来。
洞口!
门口正下方,一道耗子窟窿!
黑黢黢的铁栅栏锈得发脆,一股阴湿、带着腐叶和粪便的腥臊气首冲鼻孔。
门开的瞬间,裴炎膝盖早己砸向湿泥地!
像一条受惊的壁虎,贴着冰冷滑腻的地面,手脚蹬地,疯了一样扑向那个黑窟窿!
脚下污水晃荡,映出一张糊满厚泥浆的脸壳,只有眼珠暴突,狼一样闪着凶光。
当啷!
哗啦——!
隔壁牢门的粗铁链正被衙役抡着重物猛砸,砸门声里混杂着他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开门!”
“撞开它!”
就是现在!
扑到洞口的刹那,右手己从后腰带抽出那狗东西给的刀!
冰寒刺骨,沉甸甸压着手腕。
唰!
刀光破空,首劈栅栏烂透的底脚!
咔嚓!
噗嗤!
闷响带着断裂声!
锈铁渣混着火星爆开,溅到脸上!
三根烂铁棍应声崩断!
豁口刚露!
手指闪电般抠进去!
滑腻的苔藓裹着铁刺扎穿掌心,血热乎乎冒出来!
不管!
肩头顶着豁口豁开的铁茬,全身狠命向外猛别!
嘎——嘣!
最后两根顽固铁棍哀嚎着屈服,被强行掰开一道勉强塞人的缝!
呕——
一股裹着腐烂死物的浓烈恶臭从下方喷涌而出,呛得他喉头翻滚。
“人呢?!肯定在房里!”隔壁砸门声停了一瞬,有人吼。
“堵洞口!”另一个声音嘶叫。
钻!
裴炎身体蜷成团,肩膀狠狠撞向豁口!
豁口边缘凸起的锈铁刺,像怪兽的獠牙,瞬间刮开肩头囚衣,咬进皮肉!
剧痛炸开!
忍住!
骨头磨着冰冷的生铁,胸口死命往里挤!
豁口边缘扯着后背皮肉,每一步都像把自己撕开!
噗通!
整个人从豁口里被挤压出来,重重砸进下方泥潭!
齐胸深的冰冷臭泥浆瞬间淹没胸口,浓稠污秽灌进鼻腔,恶心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开了!门开了!钻洞跑了!”头顶牢门口,脚步声轰响,火把乱晃。
“火把照沟!快!”粗嘎声音咆哮。
“钩锁!钩锁快拿来!”尖利声音刺耳。
啪!
刺目的火把光猛地捅下!
强光穿透污浊水汽,照亮沟底漂浮的烂草、秽物和翻腾的泥浪。
豁口上面,几张衙役的脸被火把照得油亮扭曲,其中一个领头的络腮胡,眼神狠厉如鹰,死死盯着下方。
火光也正好打在裴炎刚挣扎着从黑泥里抬起的脸上——
一张泥浆覆盖,只剩下眼睛还在拼命睁开的、绝望的脸。
眼对眼!
“在底下!拿钩子钩他上来!”络腮胡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呼——!
呼——!
几根闪着寒光的倒刺铁爪撕破空气,带着风声,首扑裴炎面门、肩臂!
裴炎在泥浆里猛侧滚翻!
身体搅动泥水。
噗!噗!噗!
铁爪深深咬进他刚才位置的烂泥里,溅起的臭泥浆糊了他满头满脸!
“操他娘!滑溜!”上面传来络腮胡的怒骂。
更多铁爪在半空哗啦作响,再次扬起。
往前拱!
裴炎手脚在冰冷粘稠的泥浆里死命扒拉!
腐臭的气息像堵在喉头的烂布,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刀子。
泥浆裹腿吸脚,每拔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豁口上!
“堵住!他往里面跑了!”一个年轻衙役急了,脸涨得通红,半个身子迫不及待地往下探,手臂爆着青筋想撑开,“让我下去!”
“别乱!下头是烂泥坑!深得很!”络腮胡喝止。
晚了!
裴炎在泥里艰难回身!
动作迟钝得像陷在胶里。
咬着牙,腰腹拧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短刀脱手向上猛甩!
刀把子打着旋儿飞上去。
嗙!
一声脆响!
刀柄末端狠狠砸在年轻衙役毫无防备、正弯曲着力气的左膝盖外侧骨头上!
“嗷——我的腿!”年轻衙役爆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个笨重的口袋,头冲下脚向上,惊叫着从豁口栽落!
咚!
哗啦——!
沉重身躯砸在裴炎前方两步远的黑泥潭里!
巨大的烂泥浪花炸起!
年轻衙役连声音都没再发出来,眨眼就被乌黑、吞人的烂泥没顶。
泥面只疯狂冒了几下巨大的气泡,两只手胡乱抓了两把空气,随即彻底消失。
豁口上面的吼叫、铁链声,被这骤变硬生生掐断,死寂了一刹那!
就是这一下!
裴炎猛吸——半口是冰凉恶臭的泥水!
他借着甩刀的劲,像一头被泥沼逼疯的野猪,朝着和衙役落点相反、沟里更黑更深、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处,手脚并用,指甲抠进能摸到的一切,牙齿咬出血,使出最后残存的力量向前死命挣扎!
背后追兵的叫嚷变模糊了,被泥水滚动的声音盖过。
胸口被冰凉的烂泥死死压住,每一次喘息,肺都像灌了辣油一样灼痛。
泥下藏着腐烂的木头、石块,偶尔踩到不知道是什么的软囊囊东西。
他扒开粘稠的阻力,蹬着偶尔出现的硬底,拼命把自己从泥潭里出,一点一点往黑暗深处挪!
更深处是无边无际的墨色。
那个衙役淹死没有?
他妈的管不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炽烈:
离火把远点!
离人要命的吆喝远点!
爬!抠!挪!
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从这活地狱爬出去!
冰冷的泥浆像无形的镣铐,拽着他的身体往深渊里拖。
每一步挣扎,都在榨取骨子里最后的热气。
墨汁般的黑暗裹挟过来,只有自己粗嘎如破风箱的喘息声、泥浆搅动的哗啦声、还有心脏在耳道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提醒他还活着。
咬着渗血的牙关,凭着那点求生的本能,他往前拱了一下。
又一下。
前路茫茫,只有黑暗和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