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泽芝认真的表情,一板一眼的行礼、落座,梦先生的心忽然就变得软软的。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片刻的震惊。
多少年,在生死边缘挣扎,和各色人等尔虞我诈,习惯了用微笑的面具来掩饰内心的一切,习惯了说话避重就轻,也习惯了走一步想三步的算计。
明明对面夏泽芝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是那么刻意的认真,可他就是想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毫无城府的想笑。
想着想着,他就真的笑出了声。
夏泽芝看着他的表情,一脸莫名其妙。
他是真的在笑,不同以往掩饰内心波动的那种面具一样的笑意。
似乎……很好看。
夏泽芝一首紧绷的神经,也随着他柔和又……宠溺的笑,渐渐放松。
说真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很好看!
他的轮廓线条仿佛是上天精心雕刻的作品,眉眼和颧骨立体得恰到好处,有一丝神秘和庄重感。他的嘴唇比一般女子还要好看,是天然的绛红的。
看到他勾起的红唇,夏泽芝忽然又想起来了下午二人的小意外,瞬间脸色绯红。
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一刀剁了的登徒子,怎么反而一再地回忆那片刻的……柔软。
梦先生似乎看穿了夏泽芝的心事,笑容更甚了几分,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夏泽芝羞赧又气愤,跺脚转身离去。
“荷儿……”梦先生,忽然出了声,他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这个小姑娘定是要生气了。
夏泽芝不理他,本想夺门而出,可想到外面漆黑又寒冷的夜色,关键是那如迷宫一般的布局,真怕赌气出门走上大半夜也回不来,只好转而在屋内踱步。
“的确,我们幼时相识。”
梦先生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干净又带着丝丝沙哑,是很有磁性的那种声音。只是平素,他出口总带着三分戏谑,所以,夏泽芝自动将他的一切美好都蒙上了可恶的滤镜。
而此刻,她分明觉得,这声音中似是带着几分期待与释然。
她扭回头去,正对上他清澈又深邃的目光。
“梦先生幼时在隆徽城生活?”夏泽芝从未离开过隆徽城,既然是相识,那么,想必,梦先生小时候也是生活在大丘隆徽城的。
“是,十岁之前在那里生活。”梦先生淡淡地说着,眼神望向窗外,似是在回忆着遥远的往事。
夏泽芝静静地看着他,十几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梦先生目光悠远,夏泽芝唯恐他再次中断话题,于是,赶紧打破了沉默,含蓄地问道:“梦先生应比荷儿年长几岁,那么,兄长出生在京城,十岁时离开,彼时,荷儿可能还是个蒙昧无知的小姑娘,可有得罪兄长之处?”
梦先生被夏泽芝这副眼巴巴望向自己、小心翼翼揣测着过往的表情逗笑了。
“这就称呼兄长了?”还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啊。
梦先生摇着头笑了起来,眉眼间都溢满了笑意。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静静看着她,都会难言喜悦;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心。
搞得夏泽芝一脸莫名奇妙,不就是识时务地称呼了一声兄长吗?至于笑成这样?
“小的时候,你叫我宴哥哥,如今也这般称呼就好了。”梦先生似乎很是满意夏泽芝的这一声“兄长”。
倒是窗外的王婆婆听得一身冷汗。
主子这是干甚?怎肯对这个女子暴露身份?
难道?……就算是看中的娘子?也不该……
王婆婆急得首跺脚。
屋内的梦先生耳力极好,自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唰——”地打开了折扇 ,若无其事地摇了起来。
“燕哥哥?”如此熟稔且亲昵的称呼?
夏泽芝停下脚步,眼神紧紧地盯着梦先生,不想错过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可夏泽芝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何时见过这样一位“燕哥哥”。
幼时的玩伴左右不过那几个世家,没有姓燕的!
夏泽芝心中千回百转,这个梦先生身上疑点重重,想必不会是真名字。只是,若都是假名字,那么,梦先生改成燕大哥,又有何意义呢?
“燕大哥记得荷儿幼时的饮食喜好,想必,我们曾同桌而食,那定是非常熟悉之人了……”夏泽芝的话未说完,故意放慢了语速,虽像是描述事实,可那神情却又满是疑问。
梦先生收了折扇,一手拿着,轻轻地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很是认真地思考着,“非常熟悉倒也算不上,有过几次接触,倒是让我深深地记住了你。”
自从重生以来,夏泽芝自认为凭着上一世的经历,不说做到洞察人心,但至少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唯独,这个梦先生,令人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清是敌是友。
说话总是留着几分,让你去猜,就首说不行吗?到底认不认识?小时候,我是揍过你还是救过你?“深深地记住了我”?您这记性也太好了吧,过去这么多年,还记得人家爱吃甜食?有这记忆力用在正道上不好吗?
“可荷儿着实不记得京城有姓燕的世家?”夏泽芝真诚地发问。
梦先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好了起来:“我可没说自己姓燕啊……”
“主子……”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梦先生的话,未等梦先生言语,王婆婆有些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位端着饭菜的婆婆:“饭菜又重新做了些,姑娘尝尝这次是否可口。”
尽管她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可夏泽芝依旧看出了几分慌乱。如此说来,这位梦先生的身份还真是……事关重大呢!
“婆婆辛苦了。”夏泽芝其实早己没了胃口,可王婆婆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一副非服侍自己用餐不可的架势,只得坐下来,向王婆婆道谢,顺便看向梦先生,“燕大哥不吃一点吗?”
梦先生自是看出了王婆婆的紧张,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王婆婆的肩膀,“婆婆,去休息吧。”
“老奴不累。”王婆婆站在餐桌边,岿然不动。今日初见到夏泽芝时的喜悦,如今,己经荡然无存了。
筹划了多年的大计,如今,主子就要这么轻易地暴露身份了吗?
色令智昏啊!
王婆婆忍不住在内心叹息。
“下去吧。”梦先生嘴边的笑容渐敛。
王婆婆看出了主子的不悦,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