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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婆婆目光中余怒未消，虽盯着夏泽芝，却对着王婆婆说起话来：“王婆子，你们院里新来的？她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吧，我这裁缝铺卖的都是什么料子。你们就多余来，知道吗？”
王婆婆是个聪明人，她怎么听不出这裁缝婆婆语气中的厌恶，但王婆婆非但不恼，面上还始终带着微笑。
夏泽芝虽不清楚这二人之间的过节，但她领教过王婆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阵仗，于是，再次拉了拉想要开口说话的王婆婆，赶紧抢过话头说道：“是啊，婆婆，我是新来的，这不要换季了，想着做两身厚实一点的换洗衣裳吗？”
“还做新衣裳？还厚实点？你们院里不是有钱吗？这么有钱，我劝您啊，去京城买好布料去吧。老婆子这里的布料都是大布庄淘汰下来该扔的东西，拿回来，给镇子里头的人家缝缝补补用的。要真做全身的衣裳啊，别说您看不上，就算您看上了，我还真不想卖呢！那些好布料易进，可我老婆子进不起，镇子里的穷苦人也穿不起；这淘汰的虫蛀布啊，还真不容易寻呢！”
老婆婆说罢，再次拿起针线低着头缝补起来。
幽暗的光线下，铺子里漂浮着的尘絮轻轻飞舞，夏泽芝看不清老婆婆的长相，只隐约看到她满头白发，佝偻着脊背，可能是长年缝纫，眼睛己昏花，手中的衣裳举得老远，眯着眼缝纫，看起来很是吃力的样子。
夏泽芝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打扰了。”
说罢，拉着王婆婆走了出来，铺子的婆婆连头都未抬，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王婆婆，这做衣裳之事，就算了吧。”夏泽芝边说边继续往前走。
“夏小姐，这鹤湾啊，没有像样的布桩，这样，咱们家里还有一些布料，不过都是我们老婆子的花色，没有时兴的样式，您要是不嫌弃啊，回头给您做两身，您先兑付着穿，改天家里有人去京城的时候，再给您多做几身好看的。”
王婆婆说得殷切，夏泽芝笑着感谢。
到底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啊？虽说做衣裳只是想要出来逛逛、探查鹤湾情况的幌子，但也许，真的要在这里久留呢，谁说的好呢？
至少在摸清这鹤湾的情况，找到克制赤连的办法之前，不能离开。
哎……
夏泽芝心内烦乱，叹息了一声，随即又否定了自己那些消极的想法。
要拯救大丘啊，要救父亲和家人啊，趁时间还来得及！
夏泽芝和王婆婆二人慢慢地走着，期间，王婆婆问了几次，夏泽芝还想买些什么？夏泽芝闪躲地避开。
在鹤湾荒凉的街上走着，远远地夏泽芝便看到了一个铺子门口挂着“当”字，随风摇晃，“婆婆，这里有个当铺？”
“是的，夏小姐。”王婆婆答完，附在夏泽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这个当铺的掌柜可不是什么好人，最好别招惹他。”
在梦先生的家仆眼里，还有坏人？难道这世上最吓人的恶人不就是传说中的梦先生吗？
夏泽芝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懵怔。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哭嚎吵闹的声音，夏泽芝紧走几步到了门口。
只见里面有位约莫五十岁的老伯，手中攥着一小袋少得可怜的米，对着当铺里面的伙计哭嚎：“那一床被子，才换这么一小袋发霉的米吗？大人，您行行好，再多给我一点好不好？我把家里仅有的一床棉被都拿出来当了，这点米仅够家里人吃一天，您可怜可怜我们，再多给我一点米，够我们撑个三五天的也行啊。”
“滚，滚，滚，就你这一床都烂得没剩下二两棉花的被子，也就我们老板心善，愿意收你这破玩意，给你点米就知足吧，再闹，你就把破被子拿走吧，我们还不收了。”伙计说罢 ，一脚踹在老者的胸口，老者向后翻滚了两圈，才颤巍巍地起身。
看了看手中的米，捶着胸哭着离开。
夏泽芝看着远去的老者，再转回头看看骂骂咧咧的店伙计，“这里的当铺还收被子啊？”
也太匪夷所思了。
京城中的当铺一般只收首饰、地契和一些有价值的珍品，没想到这里的当铺还可以当被子？
“小姐有所不知，这鹤湾啊，有钱的、有门路的人家早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没有出路的穷苦人家，当铺说起来更像是一个二手交换的杂货铺。今天，掌柜收来一床被子，给人家一点米，明天可能会有人拿个锅来换被子，后天可能有人拿孩子来换锅……这老板啊，干得就是趁人之危的买卖，低价收、高价卖。”
王婆婆边说边叹息，忽然再次靠近夏泽芝低声说起来：“这黑心老板最终赚的是卖孩子的钱。那些穷苦人家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为了活命，就把孩子卖给他，他啊，再卖给人牙子。”
烈日灼灼，夏泽芝却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大丘的百姓，竟活至如此凄惨的地步。
这鹤湾当地的县令大抵是被赤连军收编了，不然不会如此形同虚设。
此外，昨天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在鹤湾的出入口，都有官兵把守，看来啊，这鹤湾进来容易，出去难啊。不然，当地的百姓肯定早就跑光了，也不至于朝廷无人知晓鹤湾的情况。
夏泽芝看到了前方白家面馆的招牌，对着王婆婆说道：“走了大半天，还真饿了，我们进去吃碗面吧。”
婆婆犹豫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好的，夏小姐。”
这家面馆是赤连人经营的，可以说是鹤湾镇最为热闹的所在了。
赤连人喜欢吃面食，与大丘的面食不同。大丘的面食基本都很清淡，清汤煮面，加很少的调料调味；而赤连人吃的面食喜欢浇上浓郁的汤汁，拌上肉沫，那是他们赤连人最爱的味道。
所以，这家面馆里来往的大多都是赤连驻扎在鹤湾的士兵，他们闲时便在这里喝酒、吃面。
夏泽芝警觉地走了进来，她不知道昨晚投递布条的人是否真的是顾青云，且她与顾青云也从未见过面。
但无论如何，这个约她必须赴，她倒要看看这重重迷雾之后的是什么！
面馆里的热闹和街上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里面吵闹的掺杂着赤连语和大丘语的聊天声、哈哈大笑的声音、喝酒划拳的声音此起彼伏。
夏泽芝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王婆婆用赤连语点了两碗羊肉臊子面。
也是，王婆婆一首跟随阿燕，而阿燕在赤连从军，所以，王婆婆会赤连语也并不新奇了。
夏泽芝忽然想明白了，今天街上那些店主对王婆婆厌恶、恶劣的眼神和神态，可能就是与王婆婆他们亲近赤连人有关吧。
当地的百姓，对于赤连人肯定是敢怒不敢言。
看来，这个不管是梦先生还是阿燕，不管是在大丘还是在赤连控制的鹤湾，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想到此，夏泽芝忽然觉得心中颇为宽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