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种恨不得将门里的人生吞活剥的怨毒。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宫乐宁被这粗暴的声音搅醒了。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窗帘的缝隙透进微光,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门外的敲击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用力,一声比一声疯狂。
仿佛下一秒,那扇脆弱的木门就会西分五裂。
宫乐宁眼底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她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
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衣帽镜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睡裙。
又伸手,将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整个过程,从容得仿佛门外那歇斯底里的动静,不过是恼人的苍蝇。
终于,她走到了门边。
“咔哒。”
门锁被拧开。
门甫一拉开一道缝隙——
一张因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猛地撞入眼帘。
是宫父。
多日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
眼球布满血丝,下巴冒着青黑的胡茬,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沾染着不知名的污渍。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和颓败。
“你这个孽女!”
宫父的声音嘶哑尖锐,像是指甲刮过玻璃,带着破音。
“看看你干的好事!”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宫乐宁脸上。
“宫家完了!全完了!”
他一把推开门,踉跄着冲了进来,指着宫乐宁的鼻子。
“都是因为你!听信那个江言则的鬼话!”
他面目狰狞,五官挤在一起,眼白的部分充血赤红,恐怖得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扫把星!”
恶毒的咒骂,一句接一句。
宫乐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像是在欣赏一出排练了无数次,终于上演的蹩脚独角戏。
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她甚至还有闲心,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了他喷溅过来的唾沫。
任由那些恶毒的字眼,像冰雹一样砸向自己,却连她的发丝都未曾撼动。
她耐心地等着,等着他把所有的怒火和绝望都倾泻出来。
终于,宫父骂累了,大概也是吼得嗓子疼了,他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凌迟。
宫乐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像是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小白花。
“爸,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
水光在眼底凝聚,要落不落。
“江言则跟我说那块地前景很好,他很看好……没有提醒我政府可能会有规划调整。”
她的语气充满了被欺骗后的困惑和难过。
“谁知道……谁知道他会骗我呢?”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也是被他骗了呀,爸。”
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无辜模样。
仿佛她才是这场灾难里,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宫父眼中的怒火瞬间凝固了。
理智,或者说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渴望,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恨意。
是啊,现在发火有什么用?
公司完了,钱没了,那些追债的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只有江言则……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家继承人能救宫家。
而能接近江言则,能让江言则松口的,只有眼前这个他恨不得掐死的女儿。
毕竟,谁不知道江言则把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恨!他当然恨!
恨她引狼入室,恨她“蠢”,更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
但荣华富贵,他还没享受够。
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像川剧变脸一样,快得不可思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挤出来的、僵硬又勉强的“慈父”表情。
“宁宁啊……”
他的声音放软了,软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想要去拉宫乐宁的手。
宫乐宁几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指尖微凉。
但最终,还是任由他那只冰凉、带着些微颤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是爸爸不好,爸爸刚才太着急了,吓到你了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些。
“你也知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爸爸压力太大了,一时昏了头,你别往心里去。”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儿的神色,像是在揣摩着什么。
“你看……宁宁,江言则他……他对你那么好,肯定是真心喜欢你的,对不对?”
“你去……你去求求他?”
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
“让他帮帮我们家,帮帮爸爸?只要他肯松口,哪怕只是稍微透露一点风声,宫家就有救了……”
“爸爸不能没有公司啊,宁宁……”
宫乐宁心里冷笑一声。
求他?
用什么求?用她自以为是的“感情”吗?
江言则那样的男人,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心软?
真是天真得可笑。
不过,能暂时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家,倒是正合她意。
去江言则那里……也好。
至少比对着这张虚伪又绝望的脸要好得多。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乖巧顺从、带着点委屈和犹豫的样子。
眼圈还是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好,爸爸。”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
“我去试试。”
“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
宫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立刻露出一点真实的喜色。
“会!肯定会!他对你那么好,怎么会不帮你!”
他连声催促:“你快去!现在就去!”
“好好好,宁宁最乖了,爸爸的好女儿!”
宫乐宁没再看他那张急切的脸,转身回房。
动作利落地换下睡裙,穿上一条看起来素净乖巧的连衣裙。
然后,拎起常用的那只小坤包,里面只有手机和几张卡。